戚继光问完那句“你肩上的伤,还能撑多久”,张定远低头抱拳,声音不高,却一字一顿:“回帅,伤不妨战,心更不曾倦。”
他站得笔直,右肩的布条已经泛黑,火铳压在左肩上,重量全靠一条腿撑着。他知道全场都在看他,也知道那些目光不再只是好奇或质疑,而是多了别的东西——审视、评估、甚至争夺。
话音落下,校场边缘走来一人,身穿参将甲胄,步伐沉稳。他没看张定远,先向戚继光行礼:“戚帅,方才那一阵,演得极好。”
戚继光点头:“李参将过奖了。”
那人这才转向张定远,语气和缓:“你在伍长任上不过月余,就能把新人带成这般模样,实属难得。我营中正缺一名队官,若你愿调来,我可保你半年内升两级。”
张定远没动,也没应话。他的视线始终落在戚继光身上,等主帅回应。
戚继光看了那参将一眼,语气平静:“此人尚需锤炼,不可轻动。”
参将笑了笑,没再坚持,转身离去。
可没过多久,又一位将领走近。这人是右营副将,身材高大,脸上有道旧疤。他只说了两句:“戚帅治军有方,连新兵都能练出老卒的杀气。这等人才,放小伍里可惜了。”说完便走,话未点破,但意思清楚。
戚继光神色不动,但语气重了几分:“此子尚在磨砺,暂不外调。”
话音刚落,第三位将领也到了。他是前军指挥使,直接开口:“戚帅,我部明日将赴台州协防,急需懂阵法、能带队的军官。张定远若肯借调三月,战后必归还。”
这一次,戚继光转过身,直视对方,声音清晰传开:“此子乃我戚家军未来之柱石,岂容分割?”
六个字落下,全场安静。
指挥使脸色微变,拱手退下。
张定远站在原地,拳头慢慢握紧。他听得出,戚继光这话不只是拒绝,更是宣告——他已被主帅划入核心序列,不再是普通伍长,而是被明确定位为“军中支柱”。
这不是荣耀,是责任。
他知道,刚才三位将领并非恶意。他们看得起他,才愿意开口要人。但在戚家军中,人事调动从来不只是能力问题,背后牵扯的是派系、信任与统帅权威。戚继光当众拒调,等于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低垂手指,触到火铳冰冷的枪管。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让他头脑清醒。
他想起昨夜修械时,老陈递给他一支新改的火铳,说:“这枪,是你想出来的,也是你试出来的。”他还想起刘虎醒来那天说的话:“你打得赢所有人,可别忘了咱们为啥来这儿。”
他闭了一下眼。
再睁开时,目光沉静。
校场四周,士卒们仍在列队。有人低声议论,声音不大,但字字入耳。
“听说三位将军都要抢他。”
“戚帅一句话就拦下了。”
“这下可真是被护着了。”
“以后怕是升得比谁都快。”
张定远没回头。他知道这些话会传得更远,也会变成新的压力。有人会敬他,也有人会忌他。但他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一件事——能不能打胜仗,能不能守住百姓。
这时,戚继光忽然转身,看向他。
“归队休整。”他说,“五日后另有差遣。”
语气平淡,像平常下令一样。
但张定远听得出来,这句话分量极重。
他抱拳领命:“是!”
随即转身,向自己的伍队列走去。
陈三、李柱、王二狗、孙河、刘四早已列队等候。五人站得笔直,没人说话,也没人乱动。他们脸上没有兴奋,只有紧张与期待。
张定远走到队伍前方,抬手一挥。
“收阵!回营!”
一声令下,五人迅速整理装备,火铳背好,长枪收拢,步伐整齐地退出校场中央。
他们走过一片碎石地,脚步声清脆。阳光照在铠甲上,反射出金属的光泽。张定远走在最前,肩上隐隐作痛,但他没去碰。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不再是那个只凭本事说话的伍长了。他的每一步,都会被人盯着,被人评判,也被人算计。
但他不怕。
他只认一个道理——命令来自戚帅,战斗为了百姓。
队伍行至校场出口,张定远忽然停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
戚继光仍站在原地,背对朝阳,身影拉得很长。几名将领围在他身边,似乎还在交谈。其中一人抬头望来,目光与他对上。
张定远没回避,也没挑衅,只是静静看了一瞬,然后转身。
“走。”
队伍继续前行。
穿过营门时,风卷起一阵尘土。张定远抬手扶了下火铳,确保它稳固。
他没发现,自己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枪机——这是他每次思考时的小动作。
回到营帐区,他让五人解散休整,自己则走向兵器架。
他取下火铳,开始拆解。螺丝、弹簧、击锤,一一摆放整齐。他用布擦净每个零件,动作熟练,像做过千百遍。
这时,亲兵走来,递上一份文书。
“戚帅吩咐,五日后卯时,校场东坪点名。”
张定远接过,没打开看。
他知道,任务来了。
但他现在不想看。
他把文书塞进怀中,继续低头擦拭火铳。
铁器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眼神沉稳。
外面传来操练的号角声,一声接一声。
他装好火铳,扣动扳机,发出一声清脆的“咔”。
然后站起身,把火铳背回肩上。
他走出兵器棚,迎面是夕阳下的训练场。一群新兵正在练阵,喊声整齐。
他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
转身朝自己营帐走去。
路上遇到几个士卒,纷纷让路,有人低声叫“张伍长”。
他点头回应,没停步。
推开帐帘,里面很干净。床铺整齐,桌上放着《纪效新书》,书页翻到“山地伏击”一节,旁边是半张画了一半的阵图。
他坐下来,取出那份文书。
展开。
上面只有八个字:
东坪集训,专授奇术。
他盯着那八个字,眉头微微皱起。
门外脚步声响起。
他迅速把文书折好,塞进胸口内袋。
火铳就靠在床边,枪口朝下,金属冷光映着帐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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