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清察觉到，那些因为女同志聚集过来的目光里除了好奇，还夹杂着一些别的情绪。
在这个提倡节俭的年代，他们这一桌过于“丰盛”的菜肴，确实容易引人侧目，甚至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下意识地担心地看了一眼秦岳，他倒不怕，但是秦岳...
秦岳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同样不喜欢这种被强行拉入舆论中心的感觉，尤其还可能涉及到敏感的问题。
他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直接看向那个还在喋喋不休抱怨的女方。
他没有提高音量，但低沉清晰的嗓音瞬间压过了饭店里的嘈杂，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这位女同志，请你注意你的言行。”
“首先，你用手指着别人，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我们吃什么，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与你和这位男同志之间的事情毫无关系。”
他语气平稳，却直接将那女方的失礼点了出来。
“其次，”秦岳的目光扫过桌上那盘青椒肉丝和白菜粉条，语气转为一种客观的陈述，“这位男同志点的青椒炒肉丝和白菜粉条，在当下，已经是招待客人很好的配置了。有荤有素，分量实在。勤俭节约、艰苦奋斗是我们应该提倡的作风，而不是攀比吃喝，追求排场。”
“最后，”秦岳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女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两个人能否在一起，看的是思想觉悟、是共同奋斗的决心，而不是一顿饭点了几个肉菜。你用这种方式来衡量一位同志的‘诚意’，不仅肤浅，而且是对这位男同志人格的不尊重。”
他逻辑清晰，层层递进，每一句都掷地有声。
那女方被他一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着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在周围人同样带着不赞同的目光注视下，最终气呼呼地一跺脚，抓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饭店。
那个被留下的男同志，先是愣住，随即脸上露出了感激和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朝着秦岳和温云清的方向，感激地点头致意，然后才匆匆结账离开。
饭店里短暂地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不过这次，话题的中心不再是温云清他们这桌的菜，而是转向了对刚才那场风波的评价，以及对秦岳那番有理有据发言的暗自称赞。
那些原本带着探究和些许质疑的目光，也大多变成了欣赏和理解。
危机解除。
温云清看着身旁沉稳如山、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尴尬局面的秦岳，心里暗暗佩服。
他凑近些，小声说：“秦岳，你真厉害。”
秦岳看到少年那双清澈眼眸里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崇拜神色，心里头那点得意劲儿就有点压不住了，像揣了只小兔子似的直往外扑腾。
说到底，他也才刚成年不久，平日里沉稳冷峻，但在自己真心喜欢、想要亲近的“弟弟”面前，那层外壳很容易就裂开缝隙，露出底下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真实情绪。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但眼神里闪烁的期待却出卖了他：“云清啊，你看…我们现在也算很熟了，你还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秦岳’，是不是…有点太生分了？”
他试探着，像是一只大型犬，用湿漉漉的鼻尖小心翼翼地拱着主人的手，祈求一点更亲昵的回应。
温云清正埋头跟一块溜肉段较劲，闻言疑惑地抬起头，腮帮子还微微鼓着，茫然地看向对方那双写满“快答应我”的眼睛，含糊地问：“不叫秦岳？那叫什么？”
秦岳见他没直接拒绝，心里一喜，立刻坐直了些，一本正经地引导：“我比你大几岁，你该叫我…”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给温云清留出思考空间。
温云清眨巴眨巴眼睛，放下筷子，还真就认真思索起来，掰着手指头数：“啊…叫什么好呢？大哥？哥哥？秦哥？还是…岳哥？”
他每说出一个称呼，就观察一下秦岳的反应。
秦岳的心脏随着他吐出的每一个音节而跳动。
他听得异常认真，脑子里飞快地比较分析：大哥太普遍了，村里那些半大小子见了他可能也会这么叫，显得不够特殊，不够…专属。否决。
哥哥这个…这个他其实心里偷偷想过很多次，光是想象小家伙用软糯的声音喊他哥哥，他就觉得骨头有点酥。
但…会不会太肉麻了？万一云清觉得他太得寸进尺，拒绝了怎么办？风险太高，暂时…暂时不敢提。
心里的小本本上默默记下，列为“远期目标”。
秦哥这个称呼目前最常用，也还算顺耳，但总觉得还是停留在同志级别的客气上，不够亲近，隔了一层。不够满意。
岳哥这个好！既保留了姓氏的熟悉感，又用单字“岳”显得格外亲昵，听起来又自然又特别。对，就是这个！
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脸上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只是那双紧盯着温云清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期盼。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重大决定，目光灼灼地看向温云清，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却又暗含请求的执着：“岳哥。”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补充道，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云清，我想要让你这么叫我。”
他说完，就屏住呼吸，等待着温云清的回答。
那副样子，哪里还有刚才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沉稳压场的模样，分明就是个眼巴巴等着糖吃的大男孩，执着地在乎着一个称呼所带来的、独一无二的亲近感。
温云清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紧张兮兮的模样，他完全不明白，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眼前这个高大挺拔、能力出众的男人，怎么会如此在意，甚至流露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
可恶，他就扛不住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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