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地压在天启王朝的都城之上。
清吏司衙门的后堂，灯火通明，将洛云曦清冷的面容映照得轮廓分明。她指尖轻捻着那枚温润而又冰冷的玄机令，昨夜与卫峥在静安茶楼的每一次对话，每一个细节，都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卫峥的归顺，是她重生以来布下的最险、也是最深的一步棋。
这枚棋子，曾是皇帝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如今，却成了她直插敌人心脏的尖刀。
“影子大人”……
这个名字在她唇齿间无声滑过，带着彻骨的寒意。一个能让母亲云裳将军不惜一切代价追查，甚至为此招来灭门之祸的存在，其权势与能量，已经超出了寻常的想象。
他是谁？是朝堂上某个道貌岸然的重臣？是隐于幕后的皇亲国戚？还是……那个高居龙椅之上，心思深不可测的帝王？
每一个可能，都让洛云曦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但越是危险，她眼中的斗志便越是炽烈。
“石头。”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静谧。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正是“魅影”系统的总管，石头。他躬身行礼，等待着指令。
“启封‘冬眠’计划，”洛云曦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为我们的新‘朋友’建立一条单线联系的渠道。代号，‘长庚’。”
启明星，长庚。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升起，指引方向。这是她对卫峥这枚棋子的期许。
“是。”石头眼中精光一闪，没有问任何多余的问题。他清楚，“冬眠”计划是“魅影”系统中最高等级的保密协议，一旦启动，意味着这条情报线将独立于所有现有网络，仅由他与司主单线掌握。其联络对象，必然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关键人物。
“联络方式、暗号、紧急预案，全部使用最高规格。我需要‘长庚’传回的一切信息，都绝对安全，绝对隐秘。”洛云曦补充道，“告诉他，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利用他能接触到的一切，找出‘影子大人’的蛛丝马迹，以及‘隐宗’在京城的人员架构。”
“属下明白。”石头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黑暗之中。
房间内，洛云曦缓缓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沉睡的京城，是暗流汹涌的权力漩涡。
卫峥，不要让我失望。
……
次日，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洒在皇城的琉璃瓦上。
新的一天朝会结束，文武百官三三两两地走出金殿。监察副使卫峥面色如常，步履沉稳，与几位同僚寒暄着，看不出丝毫异样。
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洛云曦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眸，那枚让他灵魂颤抖的玄机令，以及那句“代号长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的人生已经彻底转向。
他不再是皇帝的孤臣，而是那位年轻女子手中，一柄复仇的利刃。
他没有选择，也不想再选择。为云裳将军复仇，为那些屈死的同袍昭雪，是他后半生唯一的意义。
穿过冗长的宫道，卫峥并未直接出宫，而是转向了通往内阁的文华殿。作为皇帝的近臣，他有权查阅一些非机密的邸报。这是他的权力，也是他搜集情报的绝佳掩护。
在文华殿的偏厅，几位内阁中书正在整理卷宗。卫峥与他们点头示意，便径直走到一排书架前，看似随意地翻阅着各部呈送的文书。
他的眼角余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动静。
就在这时，一个细节引起了他的注意。
兵部尚书钱博安，一个年近花甲、平日里以圆滑着称的老臣，正与一名不起眼的内侍低声交谈。那内侍卫峥认得，是负责给各宫苑递送文书的小太监，名叫福安，平日里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一个堂堂兵部尚书，为何会与一个地位如此低下的小太监在如此僻静的角落里交谈？
卫峥不动声色，耳朵却捕捉到了几个模糊的词汇——“北境”、“粮草”、“旧案”。
他心中一动。
交谈很快结束，钱博安拍了拍福安的肩膀，神色复杂地转身离开。而那小太监福安，则低着头，匆匆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卫峥的目光在那小太监的手上微微一顿。福安在转身的瞬间，手指在袖口里，做了一个极其隐晦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手势。
那个手势，卫峥在军中见过。是一种斥候之间用来传递“目标已确认”的暗号！
一个内宫太监，为何会懂军中斥候的暗号？
卫峥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人之间，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或许不是直指“影子大人”的线索，但绝对是“隐宗”网络中的一个环节！
他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继续装作查阅卷宗的样子，直到确认无人注意自己，才缓缓离开了文华殿。
当天下午，卫峥以核查清吏司与兵部交叉卷宗为由，独自一人待在了自己的公房内。
他取出一枚最普通的铜钱，用指尖蘸着清水，在桌面上看似无意识地画着圈。但随着他的动作，一缕极淡的、由特殊药草混合而成的“静心香”开始在房间内弥漫。
这是“长庚”与“魅影”约定的第一种安全信号。
半个时辰后，清吏司的一名杂役前来送茶。
在将茶杯放在桌上时，杂役的手指看似无意地在杯沿上敲击了三下，两轻一重。
这是回应信号。
卫峥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在他放下茶杯的瞬间，他用沾了茶水的手指，在桌面的水渍旁，写下了一个极其潦草的“钱”字，和一个代表方向的箭头，指向了皇宫内侍省。
做完这一切，他若无其事地将桌面水渍抹去。
那名杂役收拾好旧茶具，躬身退出。从始至终，两人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极其短暂。
可就在这无声之间，一份足以引起滔天巨浪的情报，已经精准地传递了出去。
当夜，这份情报便摆在了洛云曦的桌案上。
“兵部尚书，钱博安？”洛云曦看着石头整理出的密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她对这个人有印象。在前太子轩辕曜倒台的过程中，这位尚书大人如不倒翁一般，始终稳稳地立于朝堂，其见风使舵的本事堪称一流。
这样一个人，会是“隐宗”的成员？
“一个斥候手势，一个内侍……”洛云曦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有意思。卫峥这枚棋子，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
“司主，是否要立刻对钱博安和那个名叫福安的内侍展开调查？”石头请示道。
“不。”洛云曦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的对手是‘隐宗’，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危及‘长庚’的安全。”
她站起身，目光深邃。
“让‘静水’计划分出一股力量，从外围开始查。不要直接查钱博安，去查兵部近三年来所有关于北境粮草的旧案，查所有与钱博安有过来往的内侍名单。”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抓鱼，而是要先看清楚，这张网，究竟有多大。”
“是！”
随着石头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中，洛云推出了口气。
卫峥的第一份情报，虽然只是冰山一角，却让她确认了一件事——“隐宗”的势力，早已如藤蔓般，盘根错节地缠绕在了这座王朝的每一个角落。
前路漫漫，杀机四伏。
但她，毫无畏惧。
因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刀，已经悄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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