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深秋的白日总是溜走得格外快。当王刚和李鹏收拾好钓具，驾车离开月亮湾时，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灰蓝，远山已隐没在沉沉的黛色里。水边的寒气随着夜色弥漫开来。
“这天黑得是越来越早了。”李鹏搓着手，车里开着暖气，与窗外的清冷形成对比。
“嗯，这个季节就这样。”王刚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渐渐亮起灯火的人家，心里盘算着。今天钓的两尾大板鲫，金黄油亮，活力十足，是极好的食材。一个念头在他心里悄悄形成。
他没有让李鹏直接送他回店里，而是开口道：“鹏子，你先送我回家。然后你去店里一趟，跟小颖说一声，让她挑点新鲜的香菜、小葱、小米辣，再拿块姜，几头蒜。哦，对了，跟王晶和冬梅也说一声，晚上别在店里吃饭了，都到家里来吃。”
李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哟呵！刚哥，这是要亲自下厨，搞劳我们啊？还是专门搞劳嫂子？”
王刚笑骂了一句：“就你话多！赶紧的，天都黑了。”
车子在王刚家楼下停稳，王刚提着渔具和水桶下了车，桶里两尾鲫鱼还在不安分地摆尾。李鹏冲他挤挤眼，一溜烟开车往店里去了。
王刚上了楼，家里静悄悄的，小鲸鱼还在店里没回来。他换了鞋，径直走进厨房，系上那条有些年头的深蓝色围裙。他没有立刻处理鱼，而是先淘米，用电饭煲焖上饭。然后才从水桶里捞出那两尾鲜活的鲫鱼。
刮鳞、去鳃、剖腹、清理内脏，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熟练流畅，只是比在店里杀鱼时更多了几分细致和耐心。他将鱼清洗得干干净净，尤其仔细地刮去了腹腔内的黑膜。然后在鱼身两面均匀地打上一字花刀，深度至骨，这样更容易入味和成熟。
他正准备烧水，就听到楼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还有小颖和王晶、冬梅的说话声。
门被推开，小颖提着一个小菜篮走在前面，看到厨房里系着围裙、正在忙碌的王刚，她明显愣了一下。
“老公？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鹏子说你要做饭？”她放下菜篮，走到厨房门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料理台上处理好的鱼，“这是……今天钓的？”
“嗯。”王刚回头对她笑了笑，灯光下，他的笑容带着一丝神秘和温和，“今天钓了两条不错的板鲫，想着天冷，做个凉拌鲫鱼吃。”
“凉拌鲫鱼？”小颖眨了眨眼，这个菜名对她来说有些新鲜。她印象里，鲫鱼多是炖汤或者红烧。
这时，王晶和冬梅也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一袋橙子和一瓶饮料。
“刚哥，你这可是难得下厨啊。”王晶憨厚地笑着。
“今天有口福了。”冬梅也笑着附和，和小颖一起把菜篮里的东西拿出来——水灵的香菜、翠绿的小葱、鲜红的小米辣，还有姜蒜，一应俱全。
“你们先去客厅坐会儿，看会儿电视，这里我来就行。”王刚挥挥手，开始烧上一大锅水。
小颖却没有离开，她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王刚忙碌的背影。只见他在水烧开后，往里面加入了几片姜、几段葱结，还有一小勺料酒，然后将处理好的两条鲫鱼小心翼翼地滑入锅中。大火煮沸后，转为中小火，浸煮着。他则利用这个时间，开始准备凉拌的配料。
他将小葱切成细碎的葱花，香菜切段，小米辣切成细细的圈，姜蒜则剁成了茸状，动作快而精准。然后找了个大碗，将这些配料放入，又加入盐、白糖、大量的生抽、少许醋，还有一点他自己熬的花椒油和辣椒油，用筷子轻轻搅拌着，调和着味道。
厨房里渐渐弥漫开一股复合的、诱人的香气，有鱼汤的鲜，也有调料辛香开胃的气息。
小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看着自己丈夫在灶台前专注侧影。他不再是那个在店里运筹帷幄的老板，也不是那个在水边沉着冷静的钓手，此刻的他，更像一个普通的、愿意为家人洗手作羹汤的丈夫。这种角色的转换，让她心里涌起一股细密而温热的暖流。
鱼煮好了，王刚用漏勺小心地将鱼捞出，控干水分，然后平整地放入一个准备好的深盘中。他将刚才调好的那份色泽红亮、香气扑鼻的料汁，均匀地淋在雪白的鱼身上，绿色的葱花、香菜，红色的辣椒圈点缀其间，色彩对比鲜明，令人食指大动。
“好了，尝尝看。”王刚端起盘子，转身，正好对上小颖凝视着他的、温柔含笑的眼眸。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个的？”小颖轻声问，带着一丝好奇和惊喜。
“脑子里想想，就会了。”王刚笑了笑，没有多解释。难道要说是前世在自己川菜馆子偷师学的？他只是将盘子递到她面前，“闻着味儿怎么样？”
小颖凑近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酸、辣、鲜、香复合的味道直冲鼻腔，让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闻着就好好吃！”
这时，王晶和冬梅也循着香味走了过来，看到那盘色香味俱全的凉拌鲫鱼，都发出了惊叹。
“刚哥，你这手艺，不开饭店真可惜了！”王晶由衷地说。
四人围坐在餐桌旁，电饭煲里的米饭也刚好跳闸，冒着腾腾热气。王刚又用店里拿回来的肉和蔬菜，快速炒了两个小菜，一个花生米，一个拍黄瓜，一顿简单却充满心意的家常晚餐就准备好了。
小颖第一个将筷子伸向那盘凉拌鲫鱼。她夹起一小块腹部最嫩的肉，蘸满了料汁，送入口中。鱼肉经过浸煮，火候恰到好处，极其鲜嫩，入口即化。而料汁的味道更是点睛之笔——生抽的咸鲜打底，醋的酸爽恰到好处地激发了食欲，白糖的一丝回甘平衡了辣度，小米辣的鲜辣、花椒的麻香、葱姜蒜的辛香，以及香菜的独特气息，层层叠叠地在口中绽放，完美地祛除了鱼肉的些许土腥味，只留下满口的鲜、香、麻、辣，清爽而又滋味十足。
“嗯！好吃！”小颖的眼睛瞬间亮了，腮帮子微微鼓起，对着王刚用力点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和满足，“老公，这个真的太好吃了！比炖汤好吃多了！”
王晶和冬梅也尝了，纷纷赞不绝口。
王刚看着小颖那满足的、如同吃到糖果的孩子般的表情，心里那份因为忙碌而偶尔忽略家人的歉疚，似乎被抚平了一些。他夹了一筷子鱼背肉，自己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和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
“喜欢就好，以后钓到好的，还给你做。”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承诺的意味。
小颖心里甜丝丝的，她觉得，这盘突如其来的凉拌鲫鱼，比任何贵重的礼物都更让她心动。它不只是一道菜，更是丈夫在忙碌奔波中，依然将她放在心上、愿意为她花心思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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