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父亲突发心梗住院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湖面。他几乎是立刻订了最早的航班，连夜赶回那个位于另一座繁华都市的家。临走前，他在宿舍楼下紧紧拥抱了林薇，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压抑：“等我回来。”
没有多余的话，但林薇能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翻涌的焦灼和沉重。那个看似坚不可摧的商业帝国掌舵人突然倒下，带来的震动和压力可想而知。她回抱住他，用力点头：“嗯，我等你。叔叔一定会没事的。”
他离开后，林薇的心也仿佛被带走了一块，空落落的，同时又为他和他的家庭悬着心。她不敢过多打扰他，只是每天固定时间发一两条简单的问候消息，告诉他学校一切都好，让他安心处理家事。他的回复通常很简短，【嗯】、【知道了】、【在忙】，但她能从他偶尔深夜才回复的时间，感受到那边的忙碌与凝重。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林薇正在图书馆看书，手机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以为是快递，接起来后，对面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带着职业化恭敬的女声：
“请问是林薇小姐吗？您好，我是顾太太的秘书，姓陈。”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顾太太……顾夜白的母亲？
“您……您好，陈秘书。”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紧张。
“林小姐，冒昧打扰。顾太太希望邀请您明天下午三点，在‘云顶’酒店的行政酒廊喝杯下午茶，不知您是否方便？”陈秘书的语气客气却不容拒绝，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邀约。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而且选在顾夜白不在的时候。
林薇深吸一口气，知道这绝非简单的“喝茶”。她无法拒绝，也没有理由拒绝。
“方便的，陈秘书。麻烦您转告阿姨，我会准时到。”
挂了电话，林薇看着图书馆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这场会面，注定是一场鸿门宴。
第二天，林薇翻遍了衣柜，最终选了一套最得体、也是最保守的米白色针织连衣裙和小外套，化了几乎看不出来的淡妆，提前半小时就到了“云顶”酒店。
行政酒廊在酒店顶层，环境极尽奢华，安静得能听到水晶灯折射光线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香氛和现磨咖啡的醇香。穿着旗袍的服务生姿态优雅地引领她到一个靠窗的僻静位置。
顾母已经到了。
她坐在那里，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蓝色套装，佩戴着简约却价值不菲的珍珠耳钉和项链。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只在眼角留下了些许不易察觉的细纹，反而更添雍容气度。她正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的英式红茶，动作优雅，气场却在不经意间笼罩了整个角落。
看到林薇，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却让林薇感觉自己像一件被评估的货物，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被审视了一遍。
“阿姨好。”林薇走到桌前，微微躬身问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
“来了，坐吧。”顾母放下小勺，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语气平淡。
林薇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绞紧了手指。
服务生为林薇送上茶点后悄然退下。顾母没有绕圈子，直接切入主题，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感：
“夜白父亲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需要静养，公司很多事情压了下来，夜白这段时间会很忙。”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薇脸上，“听说，你和夜白在谈恋爱？”
不是疑问，是陈述。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点了点头：“是的，阿姨。”
“年轻人，感情热烈，我理解。”顾母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动作赏心悦目，“夜白这孩子，从小就被严格要求，他的未来，顾家早有规划。学业，事业，婚姻……每一步，都需要慎重。”
她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了些许，像手术刀一样精准：“林小姐，你的资料我看过。新城是个好地方，普通家庭的孩子，能考上星辰大学，很不容易。”
“普通家庭”四个字，被她用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却像针一样扎在林薇心上。她知道，重点来了。
“阿姨知道，你是个努力的好孩子。”顾母话锋一转，“但婚姻，不仅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结合。顾家的情况比较复杂，夜白肩上的担子也很重。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事业上、人脉上给予他足够支持的伴侣，帮助他稳定后方，应对未来的风浪。”
她看着林薇，眼神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基于现实的、冷酷的评估：“而这些，以你目前的家庭背景和能够提供的资源来看，很难做到。你们之间的差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眼界、圈层和能够动用的社会资源上的鸿沟。这份差距，不是仅靠‘喜欢’两个字就能弥补的。”
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在林薇试图筑起的心理防线上。她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恶语相向，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她认为最残酷的现实。
林薇安静地听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她知道顾母说的是事实，至少是部分事实。她和顾夜白的世界，的确隔着巨大的鸿沟。
“阿姨，”她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直视着顾母的眼睛，“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和学长……和夜白之间，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我无法选择我的出身，但我可以选择我未来的路。我会努力，尽我所能，缩短这份差距。我不是想要依附于谁，我只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想成为能和他并肩走下去的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如此直白地袒露自己的心意和决心。
顾母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倔强和认真，沉默了片刻，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欣赏，又像是……怜悯？
“有决心是好事。”顾母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但现实往往比决心更残酷。夜白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应对家庭和公司的变故，我不希望他因为其他事情分心。”
她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地站起身，这是送客的姿态。
“今天的下午茶很不错，谢谢你能来，林小姐。”她看着林薇，最后说道，“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说的话。有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说完，她微微颔首，便在陈秘书的陪同下，转身离开了酒廊，留下林薇一个人，面对着两杯几乎未动的、已经微凉的茶，和满室冰冷的奢华。
林薇独自坐在原地，过了很久，才慢慢站起身。走出酒店，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顾母的话像冰冷的潮水，反复冲刷着她的心。
她拿出手机，想给顾夜白发条消息，哪怕只是一个符号。却先看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林小姐，顾先生（顾夜白父亲）的主治医生团队中，有楚萱小姐的舅舅。楚家在此次危机中，给予了顾家非常重要的支持。识时务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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