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八仙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一盆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被沈芝端了上来,粥面上结着厚厚的米油,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来来,趁热尝尝我刚做的煎饼,看看好不好吃!”沈母将刚出锅的鸡蛋饼装在瓷碗里,端上了桌,饼的边缘被煎得金黄酥脆,内里却非常绵软,蛋香中混着葱香,一下子就勾起了大家的食欲。
林知远拿了个白煮蛋剥好,递给了沈芝。
沈芝抿嘴笑着接过,三两口吃掉后,伸手拿了一张饼,裹上炒好的土豆丝和萝卜丝,放到林知远碗上,“尝尝这个,用酱炒过的,可香了。”
林知远高兴地夹起咬了一口,突然被辣的直吸气,手忙脚乱想去端粥碗。沈母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快压压!这土豆丝里放了辣椒一起炒的,可辣了!”
沈芝在一旁偷笑,林知远看她得意的小眼神,就知道她是故意的。笑着朝她投去警告的一瞥,沈芝从中读出晚点收拾她的意思,立马讨好地朝他笑笑,低头乖巧喝粥,企图博取宽大处理。
沈母看到小两口亲密的模样,原本还担心两人刚结婚就被迫分居,会影响夫妻感情,此刻也放下了心。
只有沈父全然没注意到刚刚的眉眼官司,他虽然端着碗,但眼睛却不住地往收音机上瞟。一个不留神,筷子夹空了,“啪”一声夹在了碗边,惹得沈芝“噗嗤”笑出声。
“爹,您这眼神比咱家花猫看水缸里的鱼还馋呢!”沈芝在一旁打趣道。林知远听到差点笑出声,为了保住岳父的面子,赶忙低下头喝粥,鼻尖都快埋进碗里。
沈父尴尬地笑了笑,刚想说点啥挽回点颜面。
突然沈母一拍腿:“哎哟,我煮的红薯忘记拿出来了!”说完转身进了厨房,把红薯端了出来。挑了一个最大的塞进林知远手里:“知远,这是特意给你留的蜜薯,你尝尝,可甜了!”
沈父趁老伴不注意偷摸了把收音机,回头正好撞见老伴在瞪他,赶紧缩回手装正经:“咳咳…那什么,等会我要去队里一趟,队里通知开会,我得早点去。”
“得了吧!”沈母一筷子敲在他碗沿上,“你就是想去队里显摆你这宝贝匣子!”
大家听了笑作一团。
饭后,一家人在堂屋聊天。
林知远突然开口道:“爸、妈,我想…过两天就带芝芝回京城了。”
沈母的手悬在半空,着急道:“怎么这么急?不等过完年?”
林知远有些愧疚:“妈,我寒假还要回校去参加政治学习,剩下没几天假了。而且我还想趁着开学前帮芝芝把户口迁移办好。”
“可…”沈母还想说点什么,被沈父打断,“好了,别让知远为难,一切以学业为重。”
沈芝在一旁听了,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沈母忙用手帕去擦,自己眼圈却也跟着泛红:“傻闺女,哭啥?这是喜事,咱芝芝要去当首都人,吃商品粮,住楼房了…”话还没说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侧过头捂住嘴,带着一丝哽咽道,“我去烧点水。”转身快步走向厨房。
好一会儿,沈母才提着铜壶从厨房出来,眼眶通红却强笑着,“我泡了点菊花茶,清热去火。芝芝身体容易上火,听说京城干燥,我给你们带些走。”
说完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大包晒干的菊花,装进了他们的行李袋中。
“芝芝的行李我帮她今天就收拾好,这两天再想想有没有漏了什么,这丫头念旧,好多东西都用惯了,换了别的她用不习惯。”沈母抹了一把眼角,又从房梁上的取下腊肉,用油纸包了装好塞进布袋,“芝芝从小就爱吃这一口,京城里买不到这个味。”
沈父沈母翻箱倒柜,把沈芝可能用的上的都找了出来。
“自家做的豆瓣酱要用油纸包紧了,别漏了…”
“这今年给芝芝新做的棉衣棉裤带着,听说京城冬天可冷了…”
“芝芝最爱用我腌的萝卜干搭粥,得给她装个小坛子…”
“这些山货芝芝爱吃,外边都买不到,也让她带去…”
沈芝站在旁边,看着爹娘弯着腰把她在家里的痕迹一点点装进行囊。娘亲手做得棉衣棉裤,爹给她编的蝈蝈笼,哥哥给买的小泥人……
看着家里有关她的痕迹越来越少,她终于忍不住扑到沈母怀里,哭喊道:“我不去了,我不要去京城了!”
沈母心疼地抱住沈芝,拿手帕轻轻擦去她的泪水,“傻闺女,净说傻话,你去京城是去过好日子的啊,以后吃着商品粮,按月拿工资,再也不用像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苦一整年也吃不上饱饭。”
“可是…我舍不得爹和娘。”沈芝抽泣道。
突然,沈母板正她的脸。沈芝抬头第一次看到一向偏爱自己的母亲这般严肃的看着自己。
“听着,”沈母一字一句道,“当爹娘的,最害怕的就是耽误孩子的前程。你要是为了我们留在农村,我们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沈父站起身,从卧室拿出一个布包,塞进了女儿的衣兜,“拿着,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沈芝拿出来打开,是一沓钱。
“爹,我不要,你们自己留着花。”沈芝赶忙把布包塞了回去,“今年我出嫁那会,你和娘已经给过我钱了,我不能要。”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穷家富路。没钱万事难。”沈母夺过布包重新塞进了沈芝的兜里。
“知远,你过来。”沈父温和地朝一旁的林知远招手,他一手拉着女婿,一手拉着女儿,把他们的手紧紧叠在一起,“我把芝芝…就交给你了。”短短几个字,让这个硬气一辈子的汉子语带哽咽。
林知远眼圈通红,他猛地跪下朝沈父沈母磕了一个头:“爸、妈,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芝芝的!”
沈父上前扶起女婿,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无言的信任。
林知远站起身,看着一旁默默流泪的沈芝,轻声安抚道:“明年五月份,我们还要在京城再办一场婚礼,到时候就可以见到爸妈了。你先去京城熟悉一下环境,等爸妈来了,你还要做导游,带他们到处去玩呢。”
他从行李中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沈父沈母:“爸、妈,这是我特意兑换的全国粮票…等到明年开了春,我就把您二老接来京城。”
沈父接过信封,手指在信封上摩挲良久,才重重“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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