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峰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拿出一份刚初步了解到的资料：“李浩然，十七岁。父亲是本地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家境优渥。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小霸王。根据我们刚才紧急询问的几个学生反映，李浩然长期纠集一伙人，对同班一个叫王磊的男生进行校园霸凌。言语侮辱、敲诈勒索、殴打……持续了快两年。王磊性格内向懦弱，一直不敢声张，学校方面……似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虞倩正在初步检查尸体，听到这里，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很快被专业的冷静覆盖。
“霸凌……”陈默重复着这个词。赵老四是社会混混，李浩然是校园霸凌者。凶手的目标选择，似乎有着清晰的指向——那些游走在法律边缘，或因证据不足，或因情节认定等问题，未能受到“应有”惩罚的人。
“王磊呢？”陈默立刻问。
“已经控制起来了，在隔壁空教室，由张辰问话。”林峰回答，“那孩子吓坏了，问什么都只是哭，浑身发抖。”
陈默站起身，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他的手指，试图洗去那股萦绕不去的血腥味和粘稠感。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疲惫的脸，以及身后那片被封锁的死亡区域。
“正义”的匕首，再次落下。这一次，它刺穿了一个少年的喉咙，也刺穿了校园这片看似纯净的天空。
网络，这个巨大的回音壁和放大器，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正义杀手”的第二次出手，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如果说赵老四的死，还只是在局部范围内引起了一些议论，那么李浩然——一个背景清晰、发生在象牙塔内的案件——则彻底点燃了公众的情绪。
【“天降正义！校园霸凌者该死！”】
【“为民除害！这才是真正的英雄！”】
【“法律管不了的人，自然有人来管！支持正义使者！”】
【“哭了！想起了我当年被欺负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这样的英雄出现……”】
【“两个了！下一个会是谁？那些贪污犯？那些黑心商人？”】
社交媒体上，相关话题后面跟着鲜红的“爆”字。点赞、转发、评论数以几何级数增长。无数匿名的账号在狂欢，在庆祝，将那个手执“正义”匕首的神秘凶手，奉为扫除社会污秽的黑暗骑士。
甚至有人开始制作粗糙的、带有个人崇拜色彩的图片和短视频，配以激昂的音乐，传播着“审判之日降临”的论调。一些所谓的“专家”和“大V”也开始下场，探讨“私刑存在的合理性”、“法律滞后性与民众正义感之间的冲突”，将一场残忍的连环谋杀，包装成了一场关于社会哲学的思辨狂欢。
市局宣传处的电话被打爆，官方社交账号的评论区彻底沦陷，充斥着对警方“无能”的嘲讽和对“正义杀手”的声援。
刑侦支队办公室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他妈的！”队长一拳砸在桌子上，茶杯震得跳了起来，“这帮人是不是疯了？！这是在煽动犯罪！是在鼓励杀人！”
张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些汹涌的评论，脸色铁青，握着鼠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林峰阴沉着脸汇报：“李浩然的社会关系比较简单，排查下来，除了被他霸凌的王磊，没有发现明显的仇杀动机。王磊那边……张辰问过了，那孩子案发时正在操场上体育课，有完整的不在场证明，而且他的性格和体能，也不符合凶手的侧写。”
“凶手是在挑选目标。”陈默开口，声音在一片躁动中显得异常冷静，“赵老四，李浩然。他们都具有某种‘标签’——法律未能有效惩处的恶行。凶手在替天行道，至少，在他自己定义的‘天道’里。”
他调出了网络上那些最激烈的言论截图，投射在屏幕上。“他在迎合这种情绪。他在享受这种‘狂欢’。他的行为，不仅仅是为了消灭目标，更是在进行一场……社会实验，或者是一场表演，演给所有对现实不满的人看。”
虞倩抱着一叠刚出来的详细尸检报告走进来，感受到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轻轻将报告放在陈默桌上。“李浩然的尸检结果，和赵老四案高度一致。凶器型号、材质、锻造工艺完全相同，可以并案处理。凶手对人体结构的熟悉程度，再次得到印证。”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另外，我在李浩然的指甲缝里，提取到极微量的、不属于他本人的皮肤组织和衣物纤维。已经送去做dNA比对和成分分析了。”
这个消息让众人精神一振。这是两起案件以来，第一个可能直接指向凶手的生物物证！
“尽快出结果！”队长立刻下令。
陈默却微微皱起了眉头。凶手如此谨慎，在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会在与受害者的纠缠中，留下自己的dNA吗？这未免有些……不合逻辑。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将这个疑虑暂时压下。
“凶手在升级。”陈默指向网络上的狂欢，“他的影响力在扩大。他从中获得了……满足感。这很危险。满足感会促使他再次出手，而且间隔时间可能会缩短，目标可能会更具……‘代表性’。”
他的话音刚落，技术队的一个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进办公室，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部手机。
“陈工！队长！李浩然的手机……我们恢复了部分被删除的数据！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加密的云盘链接，密码刚刚破解！里面……里面全是他们霸凌王磊的视频！还有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意识到，这些视频和照片，一旦泄露出去，将会给本就沸腾的舆论，再浇上怎样的一桶油。
而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正义杀手”，手中仿佛不仅握着匕首，还握着点燃公众怒火的火把。
他站在暗处，冷眼看着这座城市的狂欢，等待着，献上第三份“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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