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夜风，掠过辽西平原的粟浪，将刚抽穗的粟穗吹得沙沙作响。曹子曦勒住马缰，指尖在温热的马鞍上轻轻摩挲——那是她亲手打磨的梨花木，经白日暴晒后余温未散，触感如暖玉般温润。身后二十二名女卫的马蹄声压得极低，若不细听，几乎要被麦浪声吞没，唯有她们甲胄缝隙间偶尔闪过的银芒，在暮色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光痕。
“老大，前面就是乌桓老巢柳城”，甄肃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刻意压得又轻又低，却难掩语气里的兴奋。他拨转马头凑近，肩上的玄铁箭囊随着动作轻晃，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狼牙箭，箭尾的雁羽还沾着几星麦芒。
曹子曦闻声回头，恰好看见他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脸颊滑到下颌，像只刚在粟田里撒欢的狼崽，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光。
这声“老大”让曹子曦微微一怔，她勒住马，偏头看向甄肃。
“谁让你叫我老大的？”，曹子曦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只有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轻轻晃动。
甄肃被问得一愣，随即抬手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了起来。他这一笑，原本紧绷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露出两颗小虎牙，倒添了几分少年气：“我自己啊！你太厉害了！以后我就跟你混了，你自然就是我的老大”
曹子曦看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崇拜，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早知道甄肃性子直，却没料到他这般直接。
她轻踢马腹，向前行了两步，目光落在前方隐约可见的柳城轮廓上——城墙在暮色中泛着土黄色，城头上已燃起防风灯，昏黄的光团在风里轻轻摇曳，声音里多了几分严肃：“赵英、魏静”
“在！”两道清脆却有力的女声同时响起。赵英催马上前，她一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个巴掌大的牛皮囊，里面装着她惯用的银针——那些银针都是用西域寒铁打造，针尖淬了特制的麻药，见血封喉倒不至于，却能让人瞬间失能。魏静则紧随其后，她身材高挑，肩上扛着一把长弓，箭囊里的箭矢比寻常箭矢更长，箭镞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毒，箭杆上还缠着防潮的油纸。
“解决掉哨手”，曹子曦的目光扫过柳城外围的两处哨塔，那里的防风灯正随着哨兵的动作晃动，“记住，不留活口，别暴露行踪”
“是！”两人齐声应道，翻身下马时动作轻盈得像两只夜狐。她们没有选择直接冲向哨塔，而是借着粟田的掩护，沿着田埂快速移动。夜风越来越大，将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掩盖，唯有粟穗被碰倒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很快又被风声吞没。
曹子曦勒马立在原地，目光紧紧盯着那两个移动的黑影。这次她带领的二十二名特训女卫，并非寻常士兵——她们都是从三千名女卫中层层筛选出来的精英，每人都精通至少三种兵器，擅长潜伏、追踪与暗杀。之所以是二十二名，而非整数，是因为在一个月前的新兵大考中，魏静与孟凡的表现太过突出。
曹子曦将两人都选了进来。此刻孟凡正护在队伍后侧，手按腰间的匕首，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指尖还夹着一片刚摘的树叶，随时能用来判断风向。
很快，赵英与魏静已摸到离哨塔百步的距离。她们同时停下脚步，借着粟田的起伏伏下身子。赵英从牛皮囊里取出四枚银针，指尖微动，借着风势将银针射出，精准地飞向哨塔上的四名哨兵。那些哨兵正靠在塔壁上闲聊，手里还拿着陶碗，碗里的麦酒晃出细碎的酒花，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第一枚银针射中左侧哨兵的脖颈，他刚想惊呼，第二枚银针已刺入他的哑穴；右侧的两名哨兵反应稍快，刚要拔刀，却也没能躲过魏静射出的短箭，箭镞擦着他们的咽喉飞过，带起两道血线，溅在塔壁上，很快被夜风晒干。
不过瞬息之间，四名哨兵便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既不能动，也不能出声，唯有眼睛里满是惊恐。
“做得好”，曹子曦见哨塔上的灯光依旧平稳，知道任务已完成，她翻身下马，将马缰递给身后的孟凡，“兵分两路。”
女卫们迅速围拢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丝毫惧色，只有跃跃欲试的兴奋。曹子曦的目光扫过众人，她们的额角都沁着薄汗，却没人伸手擦拭，指尖紧紧握着兵器，指节泛白。
曹子曦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们十人，跟我前往袁尚府邸； 甄肃，你带领剩下的十二人，前往蹋顿住处。记住，半个时辰后，必须在此处集合，无论任务是否完成，都不得拖延”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甄肃身上，加重了语气：“蹋顿身边有百名亲卫，都是乌桓最精锐的勇士，惯用弯刀与短矛，还会设下绊马索，不可轻敌。若遇埋伏，立刻撤退，不必恋战。”
“是！记住了！”甄肃用力点头，眼底的光芒更盛。
曹子曦不再多言，带领十名女卫沿着城墙根快速移动。柳城的城墙是用夯土筑成的，历经多年风雨，表面已布满裂痕，墙根处还长着不少野草，恰好成为她们攀爬的借力点。赵英第一个攀上城墙，她从腰间取出一根麻绳，绳头系着铁爪，将其固定在城垛上，女卫们顺着绳索依次上城，动作轻盈得像一群夜猫，脚踩在城砖上，连一点灰尘都没扬起。
城墙上的巡逻士兵早已被赵英用银针解决，曹子曦等人落地时，只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犬吠声，还有酒馆里传来的喧哗——初夏的夜晚闷热，不少柳城百姓都在街头纳凉，倒给她们的行动提供了掩护。她们贴着墙根，快速穿过几条小巷。
袁尚的府邸在柳城的东侧，是一座青砖瓦房，比周围的土坯房气派得多，院墙高三丈，墙头还插着碎瓷片，防止有人攀爬。曹子曦示意女卫们隐蔽在墙角的树后，自己则借着树影的掩护，贴着门缝向内望去——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两名侍卫守在正厅门口，手里握着弯刀，时不时伸手扇着风，脸上满是不耐烦，显然也受不了这初夏的闷热。
“左侧两人，我解决”，孟凡低声说道，从靴筒里抽出一把短刀，猛地推开门，短刀如闪电般划过，两名侍卫甚至没看清来人是谁，便已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门前的青石板，很快又被夜风带走几分热气。
女卫们紧随其后，迅速冲入正厅。正厅里燃着驱虫的艾草，烟雾袅袅，空气中弥漫着艾草与酒肉的混合气味，桌上还摆着未吃完的烤羊腿，油脂顺着盘子边缘滴落，在桌案上积成一小滩。曹子曦的目光扫过屋内，却没看到袁尚的身影。
“搜！”曹子曦冷喝一声，女卫们立刻分散开来，搜查各个房间。很快，尖叫声从后院传来——那是袁尚的家眷，她们正坐在庭院里纳凉，手里摇着蒲扇，显然没料到会有敌人闯入，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连蒲扇都掉在了地上。曹子曦站在正厅中央，听着后院传来的惨叫声，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她知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那些被乌桓人毁掉家园的百姓，可没得到过半分怜悯。
与此同时，甄肃带领的队伍也已抵达蹋顿的住处。蹋顿的住处比袁尚的府邸更大，四周还围着一圈木栅栏，栅栏上缠着带刺的藤蔓，防止有人靠近，栅栏外有十名亲卫巡逻，手里握着短矛，腰间别着弯刀，脚步沉稳，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甄肃示意女卫们隐蔽在麦田里，自己则搭弓射箭，狼牙箭借着夜风的掩护射出，精准地射中一名亲卫的咽喉，那亲卫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上！”甄肃大喝一声，率先冲了过去。女卫们紧随其后，她们手中的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与亲卫们缠斗起来。乌桓亲卫果然精锐，个个力大无穷，弯刀挥舞得虎虎生风，还会利用栅栏的掩护发动突袭，但女卫们早已习惯以巧破拙，她们避开亲卫的蛮力，专攻其手腕与膝盖，很快便将十名亲卫全部解决。有两名女卫不慎被藤蔓划伤了手臂，却只是咬着牙，用布条简单包扎后，便继续搜查，连一声痛呼都没发出。
冲入蹋顿的卧房时，甄肃的目光扫过屋内——床上的竹席还带着体温，上面放着一件未穿的皮甲，显然蹋顿刚离开不久。他气得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陶壶应声倒地，里面的马奶酒洒了一地，在炎热的空气中很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该死！”他低骂一声，转头看向女卫们，“搜！仔细搜！连床底都别放过！”
女卫们立刻开始搜查，从卧房到书房，再到后院的马厩，马厩里还拴着几匹健壮的骏马，马槽里的草料还是新鲜的，显然刚喂过不久。但她们翻遍了整个院落，却始终没找到蹋顿的身影。甄肃看着空荡荡的卧房，心里满是不甘——他早就听说蹋顿是乌桓最勇猛的首领，能徒手搏熊，一心想与他较量一番，却没想到连面都没见到，只留下一院清冷的月光。
“撤！”甄肃看了一眼天色，天边已泛起微光，知道时间快到了，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违抗曹子曦的命令。女卫们迅速撤离，临走前，她们放了一把火，火焰很快吞噬了蹋顿的卧房，浓烟滚滚，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半个时辰后，曹子曦带领的队伍准时回到集合点。她刚下马，就看见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甄肃带领的队伍正疾驰而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灰尘，却难掩兴奋。
曹子曦看着他兴奋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这招只能用一次。这次我们是借着夜色与粟浪掩护，出其不意，下次他们定会加强防备，不仅会加派哨兵，还会在城外设下暗哨，再想这么容易潜入，就难了”
她顿了顿，目光望向柳城的方向，那里已燃起熊熊大火，浓烟在夜风中弥漫开来，将天边的微光都染成了灰色。
“不过，这次也让他们知道，无极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甄肃重重地点头，眼里满是认同。他抬头看向曹子曦，只见月光洒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轮廓，那双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如寒星般的光芒，比天边的微光更亮。他忽然觉得，跟着这样的“老大”，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队伍迅速撤离，马蹄声在粟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印记，很快又被风吹动的粟穗掩盖。
袁尚和蹋顿也为自己密林的偷袭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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