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
沙哑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曹操转身，见郭嘉裹着狐裘站在帐外，眉眼被雾气洇得模糊，却掩不住眼底精芒。
这位军师总爱揣着个铜手炉，此刻手炉正泛着暗红的光，像团将熄未熄的炭火。
郭奉孝，你说这旗......
旗断者，敌将袭也。
郭嘉掀开帐帘，炉中残灰簌簌落在雪地上，刘备那点家底撑不过三日，必然今夜劫营。
末将已令乐进带三千弩手伏在左翼松树林，李典引轻骑绕到敌后断退路，许褚、夏侯惇各领一军守前营左右——
五路伏兵？曹操突然笑了，指尖摩挲着剑鞘上的龙纹，你倒比我还狠。
“不过彭城距下邳足足百里，他刘备若是派兵袭营就只能是骑兵。”
演武场的号角突然吹响，士卒陆续有序回营。
曹操望着各营迅速熄灭的灯火，听着马蹄声渐次隐入夜色。
下邳北门外，张飞的丈八蛇矛挑开最后一坛酒。大哥！他抹了把胡子上的酒渍，豹眼瞪得溜圆，那曹贼欺人太甚！
某带三千精骑夜袭，定把他的狗头砍下来当夜壶！
刘备攥着缰绳的手在抖。
他望着城墙上摇摇晃晃的字旗，如今求援不得，新招募的士卒还未操练成型，能倚仗的，只剩这三千精骑。
翼德，他扯住张飞的衣袖，万事小心，若有变故......
大哥婆婆妈妈的！
张飞甩开他的手，蛇矛在雪地上划出半道弧，某杀他个三进三出，天亮就回来吃热汤面！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被风卷起，像团烧红的炭，儿郎们！
随张爷爷砍曹贼去！
马蹄声碾碎了积雪。
张飞冲在最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加快跳动。
今日，他张飞要让曹阿瞒尝尝被夜袭的滋味！
直到看见前营的火把突然全亮。
有伏兵！后军传来惨叫。
张飞猛勒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月光下只见四员大将从四面杀来，正是埋伏已久的许褚、夏侯惇、李典、乐进。
狗贼！张飞蛇矛横扫，挑飞乐进射来的三支弩箭，某与尔等拼了——
张将军！身侧的偏将突然举刀劈来，刀锋擦着他耳际划过，在甲胄上留下道深痕，你......
曹公有令，降者赏银百两！偏将的脸在火光里扭曲，跟着你这莽夫，只有死路一条！
更多刀光从背后涌来。
张飞这才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三千儿郎，此刻举着字火把的竟占了小半。
他杀红了眼，蛇矛尖挑飞一颗头颅，血溅在脸上，咸得发苦——这哪是劫营？
分明是曹操布下的杀局！
胯下战马突然发出痛嘶。
张飞低头，见一支弩箭穿透了马腹，鲜血正汩汩渗进雪里。
他咬牙跳下马背，矛杆扫倒两个降兵，转身时瞥见远处字旗重新升起，在火光里猎猎作响。
哥哥......云长......他抹去脸上的血，踉跄着往芒砀山方向跑。
背后喊杀声渐远，耳边只剩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刘备是在寅时听见败讯的。
三将军......单骑逃了。探马跪在雪地里，头盔上还沾着血，袭营路上被伏，弟兄们......只剩几十个跑了回来。
三弟......
还未等刘备悲戚就有士卒来报。
主公！南门起火了！
刘备转身。
他看见城南方向腾起冲天火光，字旗的残角正被火舌卷上半空。
他摸向腰间的双股剑，握在冰冷的剑鞘上。
主公，走罢！简雍拽着他的衣袖，袁绍虽凉薄，总比落在曹操手里强......
刘备携不足百骑和新招募的五百步卒离开了下邳，准备去和广陵的关羽汇合，刚一出城门便大雪纷飞。
刘备望着前面歪歪扭扭的身影，突然想起当年在涿县卖草鞋时，有个白胡子老头给他算过命：将军面有重瞳，当得一方诸侯。
“都是骗人的！”刘备喃喃自语。
报——
又有探马从后追来。曹军发兵广陵，关将军率军抵挡！探马的声音带着哭腔，可陈登那厮开了城门，说......说要献城降曹！而后关将军带兵突围，现在被困土山！
刘备踉跄着扶住树干。
他想起关羽温酒斩华雄时的从容，想起桃园结义时的坚定，想起前几日离别时，关羽拍着他肩膀说某替大哥守好广陵，人在城在！。
此刻他心口发疼。
云长不会降......不会......他喃喃着，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不会的......
雪越下越大。
土山之巅，关羽的青龙偃月刀挑开一片雪花。
他望着山脚下密密麻麻的字旗，听着身后逐渐稀疏的箭雨声，突然眯起眼。
山路上，一个骑白马的身影正缓缓靠近。
虽然隔着半里地，关羽还是认出了那人腰间的玉牌——那是陈登的调兵符。
陈登！他暴喝一声，刀锋在雪光里划出半轮寒月，安敢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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