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咔哒”声极有韵律,如同某种精准的计时器,混杂在远处尚未平息的喧嚣与近处污水滴落的嗒嗒声中,透着一股格格不入的诡异。推着独轮车的老者身影在巷口一闪而过,佝偻,破败,与这南城贫窟的环境融为一体,却又因那不该存在的齿轮运转声而显得格外刺眼。
墨神风的目光如同被钉住,紧随着那消失的背影。是他,醉仙楼外那个赠牌指引,又疑似在混战中“死去”的老者。他没死,而且在这个铁浮屠四处搜捕的紧要关头,如此“恰好”地出现,像是在黑暗中点亮了一盏飘忽不定的引路灯,但谁又知道,这灯光指引的,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胸口《天工开物》的灼热与掌心红纹的躁动相互呼应,书页上那幅新浮现的、指向姑苏城某处的地图轮廓,仿佛带着某种引力,拉扯着他的心神。阿瑶腕上淡金纹路的微光尚未完全熄灭,映着她惊魂未定的眸子。
“刚才……”阿瑶的声音带着颤意,她也看到了那不寻常的老人和独轮车。
墨神风抬手,示意她噤声。他侧耳细听,铁浮屠分散搜索的脚步声还在附近巷道回荡,并未远离。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发现。那老者的出现,无论目的为何,都提供了一个变数,一个可能打破眼下僵局的机会。
“跟紧我。”他压低声音,语气不容置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踏入这迷局。
他拉起阿瑶,不再刻意隐藏脚步声,而是沿着老者消失的方向,快速而谨慎地追去。巷道狭窄曲折,地面湿滑,两旁低矮的棚屋里偶尔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或婴儿的啼哭,为这追逃之夜更添几分阴森。
那“咔哒”声时断时续,仿佛在刻意控制着速度,既不让墨神风轻易追上,又不至于完全失去踪影。老者推着独轮车,在迷宫般的巷弄里穿行,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得令人心惊。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巷道到了尽头,被一堵高墙拦住。墙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墙根堆着杂物。那“咔哒”声在此戛然而止,老者和独轮车如同鬼魅般消失了。
墨神风停在墙前,眉头紧锁。他仔细打量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墙根一处被杂物半掩的、不起眼的狗洞上。洞口边缘的苔藓有新鲜的刮擦痕迹,大小刚好能容一人勉强爬过。
难道……
他蹲下身,正欲探查,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锁链刮擦声再次清晰起来,而且不止一处,正从不同的方向向这里合围!
“在这里!发现踪迹了!”有铁浮屠厉声呼喝。
退路已断!
墨神风不再犹豫,一把将阿瑶推向那个狗洞:“钻过去!”
阿瑶看了一眼那肮脏狭窄的洞口,没有丝毫迟疑,立刻俯身钻了进去。墨神风紧随其后,他身材更高大,通过时颇为艰难,背上的逆鳞刀鞘与粗糙的洞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刚爬过狗洞,还未站稳,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与此同时,怀中《天工开物》的灼热感骤然飙升,几乎要烫穿他的衣物和皮肉!
他猛地抬头,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窒。
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染坊后院,比外面的巷道宽敞许多,但此刻,这里已成人间地狱!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看穿着,有普通百姓,有江湖客,甚至还有两名穿着低级武朝兵丁服饰的人。他们的死状极惨,大多是被利刃割喉,或是被重手法震碎心脉,鲜血浸透了土地,汇聚成一片片暗红色的泥泞,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着幽光。
而在院墙之上,用鲜血涂抹着一个个扭曲、狰狞的符号!那些符号并非中原文字,也非已知的任何江湖暗记,它们狂乱、邪异,仿佛带着某种诅咒的力量,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更让墨神风心头巨震的是,这些血符号的排列方式,隐隐与他脑海中《天工开物》新浮现的那幅地图轮廓的某些部分……重合了!
仿佛有人用生命和鲜血,在这真实的姑苏城里,描摹出了书页上的指引!
“嗬……嗬……”
微弱的喘息声从院子角落传来。墨神风立刻将阿瑶护在身后,逆鳞刀半出鞘,警惕地望过去。
只见那个推独轮车的老者,此刻正靠在一口废弃的染缸旁,蓑衣敞开,露出里面深色的劲装。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色灰败,显然身受重伤。那辆独轮车就歪倒在一旁,一个车轮还在兀自空转,发出最后的“咔哒”声。
他抬起浑浊的眼睛,看向墨神风,沾满血污的手指,颤抖地指向那些墙上的血符号,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
墨神风快步上前,蹲下身:“是谁做的?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老者艰难地摇头,目光越过墨神风,看向他身后的阿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怜悯,有决绝,最终化为一片空洞。他猛地抓住墨神风的手,力量大得惊人,将一件冰冷坚硬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那是一个非金非木的黑色小令牌,触手冰寒,正面刻着一个抽象的兽头,狰狞可怖,背面则是一片空白。
“他们……不是……铁浮……”老者用尽最后的力气,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鲜血不断从口中涌出,“……城…隍…庙…地…下…快…走……”
话音未落,他抓住墨神风的手猛然松开,头颅一歪,眼中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
几乎在老者断气的同时,狗洞那边传来铁浮屠的呼喝:“这边!有洞口!他们进去了!”
墨神风来不及细想,猛地站起身,将那块黑色令牌塞入怀中,拉起阿瑶就向染坊深处冲去。老者的遗言和信息量巨大的现场,像一团乱麻塞进他的脑海。
不是铁浮屠?那这些杀戮是谁所为?墙上的血符号与《天工开物》的地图有何关联?城隍庙地下又藏着什么?
身后,已经有铁浮屠开始试图扩大狗洞,或者寻找其他入口。
染坊后院连接着一排破败的工棚,里面堆满了残破的染布和器具。墨神风带着阿瑶穿棚而过,从另一侧的一个破窗户翻了出去。
外面是一条稍微宽敞些的街道,但依旧属于南城的混乱区域。远处,姑苏城中心方向的火光似乎弱了一些,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有增无减。
他不敢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根据老者临死前所指,以及脑海中那幅血符号与书页地图隐约对应的方位,城隍庙应该在西城。
“去城西。”他低声道,声音因紧张和刚才的冲击而有些沙哑。
阿瑶紧紧跟着他,小手冰凉。她看了一眼墨神风紧绷的侧脸,又回头望了望那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染坊方向,小声问:“那些人……是谁杀的?”
墨神风沉默地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街道两侧的阴影。老者那句“不是铁浮”,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如果不是铁浮屠,那姑苏城里,还潜伏着另一股势力,一股行事如此狠辣、诡秘,并且似乎同样在追寻着与“鼎”相关秘密的势力?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黑色令牌,那冰凉的触感让他清醒了几分。这令牌,以及老者用生命传递的信息,是唯一的线索。
两人借着夜色和街道上混乱的掩护,向西城方向潜行。越靠近西城,街道似乎整洁了一些,但巡逻的武朝兵丁和偶尔出现的、腰佩铁焰徽记的武者身影也明显增多。显然,醉仙楼的事件和铁浮屠的搜捕,已经让整个姑苏城戒严。
在一个十字路口,他们被迫停下,躲在一座石牌坊的阴影里。一队武朝士兵正举着火把,挨家挨户地盘查,气氛肃杀。
墨神风感到肋下的伤口因为连续的奔跑和紧张而阵阵抽痛,掌心的红纹也愈发灼热。他看了一眼身旁呼吸急促的阿瑶,知道她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必须尽快找到落脚点,处理伤口,理清思绪。
他抬起头,望向西城方向。夜色深沉,姑苏城的轮廓在稀疏的星光和零星的灯火中显得模糊而巨大,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城隍庙,那个在民间传说中掌管阴阳生死的地方,它的地下,究竟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与那“鼎在人为”,与这满城的暗流,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手中的逆鳞刀传来轻微的震颤,仿佛也感应到了前方未知的危险与机遇。
他深吸一口带着凉意和硝烟味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无论前方是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墨门的传承,为了肩上的责任,也为了身边这个需要他保护的、身负守鼎之秘的少女。
局已深陷,唯有破局,方能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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