沓中的秋夜,已有凛冽的寒意。
姜维独坐在中军大帐内,案几上摊开的并非军事地图,而是一卷《左传》。
帐外,屯田的士兵早已歇息,唯有巡夜的火把在黑暗中划出孤寂的光弧,远处传来几声零落的犬吠,更衬得这边境之地的荒凉与寂静。
一阵急促却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帐外。
是姜维的心腹李简,他手中紧握着一卷小小的帛书,脸色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异常凝重。
“大将军。”李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躬身将帛书呈上。
“北面……邺城……有结果了。”
姜维抬起眼,那双历经风霜却依旧锐利的眸子扫过李简不安的脸,心中微微一沉。
他放下书简,接过帛书,动作沉稳,但指尖触及那冰凉的帛面时,仍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瞬。
他缓缓展开密报,目光如炬,一字一句地扫过。
帐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姜维越来越缓慢、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密报上的文字并不长,却像一把把冰冷的匕首,刺穿了他多年来勉力维持的信念壁垒。
“……曹髦亲率主力,迂回至邺城……与守将成济内外夹击……司马孚以下,司马亮、司马骏等核心成员或阵前授首,或兵败被擒……关东司马氏主力……全军覆没……”
“啪”的一声轻响,是姜维无意识中捏碎了案几的一角。
木屑刺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他心中那滔天巨浪带来的冲击。
“全军覆没……司马孚……也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石摩擦。
这场邺城之战,开始得如此突然,他曾密切关注,推测着各种可能,甚至暗中期盼着曹魏内乱能持续更久,消耗更多国力。
然而,它结束得更是迅雷不及掩耳。
从他最初得到司马氏大军合围邺城的消息,到如今接到这尘埃落定的败报,前后不过月余,快得让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感到措手不及。
他的脑海中飞速地重构着这场战役的脉络:年轻的皇帝曹髦,竟有如此魄力与狠辣,以麾下头号大将成济和一座北方重镇为诱饵,亲手将成济置于数万敌军围困的死地,这是何等的赌性。
而成济竟也真有如此胆略和忠诚,甘愿率数千孤军,死守绝地,硬生生扛住了司马氏大军的疯狂进攻,为曹髦的反包围创造了决定性的战机。
“置之死地而后生……曹髦……成济……”
姜维闭上眼,仿佛能看到邺城那惨烈的攻防,能看到成济在城头浴血奋战的身影,也能看到曹髦在关键时刻出现,给予司马氏致命一击的场面。
此战过后,曹魏的内乱基本宣告终结。
一个清除了权臣、大权独揽的年轻皇帝,一个在血火中证明了自己能力和忠诚的将领,一个因此而凝聚力空前强大的北方政权……姜维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曹髦此人,年少登基,却能隐忍不发,一朝动手便是雷霆万钧,诛权臣,平内乱,手段果决,布局深远。
其胆识、其谋略、其敢于冒险的魄力,比之当年的曹操,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成济的存在。
一个能力出众的将领并不罕见,罕见的是一个能力出众且对君主抱有绝对忠诚的将领。
成济在邺城的表现,已不仅仅是“忠勇”二字可以概括。
那是明知必死,却为了君主的战略大局,义无反顾踏入死地的决绝。
有这样的君主,有这样的臣子,曹魏的朝堂,将坚如磐石。
“完了……”一个声音在姜维心底响起,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苍凉。
“北伐……再无希望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个比曹操时代更加强大、更加团结的曹魏,正屹立在北方,而他所效忠的大汉呢?
想到这里,姜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笑容。
成都朝堂之上,宦官黄皓弄权,谯周等一众大臣鼓吹“天命在魏”,终日议论的不是如何富国强兵,而是如何能与魏国媾和,甚至投降。
后主刘禅,沉溺享乐,对北伐之事日益厌烦。
他姜维,空有大将军之名,却只能困守在这沓中之地,以屯田为名,行避祸之实。
每一次请求北伐的奏章,都如石沉大海,或者换来黄皓一番阴阳怪气的谗言。
“无人支持……无人啊……”他低声叹息,那叹息声在空旷的军帐中回荡,显得格外寂寥。
恩师诸葛武侯的身影仿佛出现在眼前,那是他一生追随的光,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信念基石。
武侯六次北伐,呕心沥血,最终星落五丈原,那是何等的悲壮与执着。
他姜维,继承武侯遗志,九伐中原,屡败屡战,换来的却是朝堂的猜忌、同僚的排挤和国内的疲敝。
如今,最后的希望,曹魏内乱,也随着邺城的一场大战烟消云散。
蜀汉的未来在哪里?
在宦官弄权的宫廷里?
在鼓吹投降的朝堂上?
还是在后主那醉生梦死的享乐中?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绝望感笼罩而来,看不到光,前方只有无尽的黑暗。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另一股火焰却在他眼中猛地燃起,那火焰微弱,却顽强不息。
“不!”他猛地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如同山崖上历经风雨而不倒的青松。
“我绝不能降!”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恩师……”他望向远方,那是定军山的方向,目光中充满了无尽的怀念与坚定的传承。
“您未竟之志,维……不敢或忘!”
他走到帐边,掀开帘幕,望向外面漆黑的夜空,以及更远处,那片属于曹魏的、如今已铁板一块的广袤土地。
“汉贼不两立!王业,纵使偏安,亦不可亡其志!”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在宣誓,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纵使朝堂皆醉,纵使举国皆降,我姜维,也要在这沓中,在剑阁,在成都……竖起大汉的旗帜!”
“哪怕……只剩我一人!”
他紧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只剩下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
他知道,前路已断,希望已渺。
但他更知道,有些路,明知道是绝路,也要走下去。
不为成功,只为不负那份托付,不负那份信念,不负那个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汉”字。
沓中的孤灯,彻夜未熄。
灯光映照着姜维坚毅而孤独的身影,也映照着一个即将落幕的时代里,最后一位理想主义者,那永不屈服的眼神。
北方,一个新的强权已然崛起。
西南一隅,最后的汉旗,仍在风中,孤独而倔强地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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