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行提交的“星云”平台优化方案，在公司内部引发了不小的震动。
那份逻辑严密、构思精巧，尤其是其中蕴含的、近乎颠覆性的“高维网络流动”理论，让之前质疑他的技术骨干们哑口无言。张维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从之前的审视和保守，转为毫不掩饰的倚重和惊叹。
项目组迅速成立，程知行被正式任命为技术负责人，资源倾斜，权限提升，一时间，他成了部门里风头最劲的人物。
这股风，自然也吹到了某些一直关注着他动向的人耳中。
这天下午，程知行刚结束一场紧张的项目推进会，手机便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柳潇潇”。
他揉了揉眉心，接通电话。
“知行，没打扰你工作吧？”
柳潇潇的声音带着笑意，比之前更多了几分熟稔和亲近，“听说你最近可是大展拳脚，‘星云’项目一举成名，恭喜啊！”
“谢谢，只是项目有了些进展。”
程知行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悦。
“这么大的突破，怎么能只是‘些进展’？”
柳潇潇嗔怪道，随即话锋一转，“正好，我这边刚结束一个画展的筹备，总算能喘口气。想起来，上次校友会匆匆忙忙，去你家拜访也打扰了，一直想找个机会，我们老同学好好单独聊聊，就当为你庆祝一下？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法餐厅，环境安静，菜品也精致，赏个光？”
单独聊聊。
法餐厅。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传递出的信号再明确不过。
这不再是群体社交中的寒暄，也不是打着送礼物旗号的试探，而是一次正式的、带有私人性质的邀约。
程知行握着手机，沉默了几秒。
理智告诉他，应该拒绝。
柳潇潇的意图过于明显，而他对重温旧梦毫无兴趣，更不愿卷入任何复杂的情感纠葛。
但直接回绝，似乎又显得过于生硬和不近人情。
就在他斟酌措辞的片刻，柳潇潇仿佛察觉到了他的犹豫，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和……淡淡的感伤：
“知行，我们……真的好久没好好说过话了。有时候想起大学那时候，觉得挺单纯的。我知道，过去有些事……可能有些误会，或者是我太年轻，不懂珍惜。就当是……给老同学一个机会，弥补一下遗憾？只是简单吃个饭，聊聊天，好吗？”
她的话语技巧高超，既有对过往的怀念，又带着点到即止的歉意，将邀约包装成了一种对青春遗憾的弥补，让人难以狠心拒绝。
程知行看着电脑屏幕上刚刚稳定运行的“星云”模拟程序，那流畅的数据流仿佛也映照着他此刻逐渐清晰的内心。
他忽然觉得，或许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彻底厘清过去、明确界限的机会。
“好。”
他最终应了下来，“时间地点你定。”
晚上七点，程知行准时出现在那家位于顶楼、可以俯瞰城市璀璨夜景的法餐厅。
空气中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每张桌子都间隔甚远，保证了私密性。
柔和的灯光，精致的银质餐具，穿着得体侍者无声的服务，处处彰显着奢华与格调。
柳潇潇已经到了。
她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一袭剪裁优雅的黑色连衣裙，衬得肌肤胜雪，颈间一条细细的钻石项链，与耳垂上的流光耳钉相得益彰。
她看到程知行，微笑着招手，目光在他那身与餐厅氛围略有些格格不入的休闲西装上停留了一瞬，却并未流露出任何不满，反而带着一种“我懂你”的包容。
“你来了。”
她为他拉开椅子，动作自然，“这里视野不错吧？我每次回来，都喜欢来这里坐坐。”
程知行坐下，道了声谢。
他确实不习惯这种场合，但也没有局促，只是平静地观察着周围，如同观察一个陌生的实验环境。
点完餐，前菜上来。
柳潇潇熟练地使用着刀叉，姿态优雅。
她没有立刻切入正题，而是如同真正怀念往昔般，聊起了大学时光。
她说起当年程知行在图书馆熬夜刷题的样子，说起他代表学院参加编程大赛夺冠时的风采，说起他那些在旁人看来有些“轴”的、对技术和逻辑的执着……
“那时候觉得你有点傻气，但又很……特别。”
她抿了一口红酒，眼波流转，带着朦胧的追忆，“跟其他男生都不一样。只是后来……大家都太年轻，有太多不确定，走着走着就散了。”
她的话语充满了暗示，将过去的分手归咎于“年轻”和“不确定”，巧妙地淡化了自己当时的选择，并为可能的“重新开始”埋下了伏笔。
程知行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并不插话。
他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分析着对方话语中的情感投射和信息密度。
等到主菜上来，柳潇潇才仿佛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到了现在。
“看到你现在这样，我真的挺为你高兴的。”
她切着盘中的鹅肝，语气真诚，“是金子总会发光的。你那份关于‘星云’的方案，我虽然看不太懂技术细节，但听圈内朋友说，概念非常前沿，价值巨大。看来，你一直没放弃你的‘轴’劲儿，现在终于结出硕果了。”
她巧妙地恭维了他的坚持和才华，然后将话题引向更私人的领域：“不过，工作再重要，也得注意身体，好好生活。你一个人……照顾阿姨，还要忙事业，肯定很辛苦吧？”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关切，目光温柔地落在他脸上。
程知行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知道，戏肉来了。
“还好，习惯了。”
他回答得简短，没有接她关于“一个人”的试探。
柳潇潇却不气馁，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其实……知行，以你现在的才华和能力，完全可以有更大的平台和视野。局限于一个公司内部的项目，有些可惜了。我在海外认识一些顶级的猎头和风投，他们对拥有颠覆性技术的天才非常感兴趣。如果你有想法，我可以帮你引荐……”
她开始展示自己的资源和价值，试图将他纳入自己的影响力范围，或者至少，建立起更紧密的利益捆绑。
程知行看着她，灯光下她的面容美丽依旧，眼神热切，充满了说服力。
若是在几个月前，在他人生最灰暗的时刻，这样的机会和这样的“关怀”，或许会让他心动。
但现在，他心中一片平静。
他看到了她精心算计下的热情，听到了她话语中隐含的交换条件。
这一切，与林暖暖那碗不加修饰的暖汤，与胡璃那块颜色古怪却心意纯粹的点心，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谢谢你的好意。”
程知行开口，声音平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我目前对‘星云’项目很投入，暂时没有考虑其他机会。至于生活上的事，”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我有自己的安排和……需要照顾的人。不劳费心。”
他明确地拒绝了她的资源诱惑，也隐晦地划清了私人生活的界限。
柳潇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了些。
她显然没料到程知行会拒绝得如此干脆，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她精心营造的怀旧氛围和利益诱惑，仿佛撞在了一堵无形而坚硬的墙上。
餐厅里悠扬的乐曲还在继续，窗外的夜景璀璨迷人，但桌上的气氛，却悄然降至冰点。
程知行知道，这顿饭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看清了柳潇潇，也明确了自己。
过去的，终究只是过去。
他的路，要朝着新的光亮走去。
（第26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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