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一支绵延数里的队伍沿着官道缓缓前行。
李镇岳骑在战马上，铠甲上凝结的晨露折射着微光。
他望着远处逐渐泛白的天际线，眼中闪过一丝疲惫，却又很快被坚毅取代。
“将军，再有半日路程就到青州城了。”
副将策马上前，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松，“斥候已前去通报，估计青州太守会派人来接应。”
李镇岳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道路两旁相互搀扶的百姓。
这些北境子民跟着他们风餐露宿半月有余，许多人脚上的草鞋早已磨破，却始终无人抱怨。
有个跛脚的老汉正拄着树枝做的拐杖，一步一步往前挪；年轻的母亲背着熟睡的婴孩，手里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童。
“传令下去！”
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让弟兄们把马匹让给老人和孩子。”
“再坚持半日，大家就能好好休息了。”
副将欲言又止……这些战马都是跟随他们出生入死的伙伴，有些甚至腿上还带着伤。
但看着将军疲惫却坚定的眼神，他最终只是重重地点头：“末将这就去安排。”
这时，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李镇岳皱眉望去，只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老妇人，有个年轻士兵已经红了眼眶。
“怎么回事？”他翻身下马，大步走去，铠甲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将军，这位大娘晕倒了。”年轻的士兵急得满头大汗，声音都在发抖，“军医说……说是饿的……”
李镇岳蹲下身，铠甲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他轻轻扶起老人，发现她轻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
老妇人干裂的嘴唇蠕动着，浑浊的眼睛里映出他憔悴的面容。
“老身……拖累将军了……”老人颤抖的手从怀里摸出半块硬邦邦的饼子，饼子上还留着几个小小的牙印，“这是……给孙儿留的……”
李镇岳喉头一哽。
他记得这位大娘……老伴早早离世，在离火关时，她的儿子参军后也战死了。
她那个七岁的小孙子，总爱追在士兵后面喊“将军叔叔”。
“大娘别担心。”他解下自己的水囊，小心地托起老人的头，喂她喝了几口。
清水顺着老人干裂的嘴角流下，李镇岳用袖子轻轻擦去。
转头对士兵厉声道：“去把我帐里的肉干拿来！”
“可是将军……”士兵犹豫道，“那是您最后……”
“执行命令！”这一声喝令让周围的士兵都挺直了背脊。
待老人情况稳定，李镇岳起身时突然眼前一黑。
他不动声色地扶住身旁的树干，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将军！”青羽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躯。
女子面具下的眼睛闪过一丝心疼，“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镇岳摆摆手，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斥候声嘶力竭的呼喊：“急报——！”
一队轻骑飞驰而来，马蹄扬起漫天尘土。
为首的斥候滚鞍下马时差点摔倒，单膝跪地时还在大口喘气：“报——！青州太守……拒不开城！说是接到朝廷谕令，不得收留叛军！”
“什么？！”副将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斥候的衣领，“我们拼死保护百姓撤离，怎么就成了叛军？”
李镇岳眼中寒光乍现。
他早料到会有人从中作梗，却没想到青州太守竟如此绝情……这座他曾经三次率军救援的城池，如今对他们紧闭大门。
“传令，改道南下。”思绪片刻后，他沉声道：“去洛水城，找沈明远。”
沈明远，洛水城主，曾是李镇岳的旧部。
虽已卸甲归田，但在南境一带素有侠名。
当年边关血战时，他们曾背靠背杀出重围，是过命的交情。
“将军……”后勤统领忧心忡忡地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我们的粮草……”
“我知道。”李镇岳打断他，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队伍，“让将士们再坚持两天。”
他突然提高声音，让周围的士兵都能听见：“告诉大伙，到了洛水城，我请大家喝酒！”
这话引来附近士兵一阵轻笑。
有人喊道：“将军说话算话！我要喝最贵的花雕！”
“得了吧你，有口热汤就谢天谢地了！”
笑声中，李镇岳悄悄按了按空瘪的胃袋。
他转头望向南方的天空，那里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
落霞谷地势险要，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
队伍排成长蛇阵缓缓前行，李镇岳走在最前方，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谨慎。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这地方太适合埋伏了。
“这地形……”副将紧张地环顾四周，手一直按在刀柄上，“要是有人……”
话音未落，前方山崖上突然滚下几块巨石！轰隆的声响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片飞鸟。
“敌袭！保护百姓！”李镇岳瞬间拔剑出鞘，剑光如练，精准地劈开一块砸向妇孺的巨石。
碎石飞溅，在他脸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训练有素的士兵立刻组成盾墙，将妇孺护在中间。
山崖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黑影，箭矢如雨点般射来，叮叮当当地撞在盾牌上。
“是山匪！”青羽挥剑格开几支流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们竟敢袭击官军！”
李镇岳眼中杀意暴涨。
这些山匪平日里就劫掠商旅，如今竟敢对逃难的百姓下手！他纵身跃上一块凸起的岩石，声如雷霆：
“青羽，带百姓先走！众将士听令——结雁翎阵！”
士兵们立刻变换阵型，盾牌组成钢铁城墙，长枪如林指向山崖。
箭雨撞在盾牌上发出密集的“叮当”声，却再难伤到后面的百姓。
山崖上的匪徒见状，竟然推出十几架简易弩车。
这些明显是军中淘汰的旧制式武器，此刻却欲成屠杀百姓的凶器。
足有儿臂粗的弩箭呼啸而来，瞬间洞穿数面盾牌。
“将军小心！”副将猛地扑来，却被一支弩箭贯穿肩膀。
鲜血喷溅在李镇岳脸上，温热腥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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