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大亮,硝烟仍未完全散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邓名勒马立于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面色沉静地注视着麾下士卒打扫战场。
明军士兵们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战后工作:
一队队垂头丧气的清军俘虏,约三千余人。
被缴械后由明军持械看管着,蹲坐在一片空地上。
其中不少人身带伤痕,神情惶恐。
医护兵和民夫穿梭其间,小心翼翼地将明军伤亡将士抬下。
此战明军伤亡三百余人,其中相当一部分是阿哈出骑兵突击时造成的损失。
尸体被整齐地排列在一旁,盖上白布,等待处理。
伤者则被尽快送往后方医营。
另一些士兵则在收集散落的兵器、盔甲,将完好的归拢起来,损坏的则堆到一旁。
缴获的战马被牵到河边饮水和喂食草料。
豹枭营的士卒也参与清理,他们沉默地收敛了七名战友的遗体。
邓名特意走过去,看了一眼那几张年轻却已失去生气的面孔,眉头紧锁。
心中一阵抽痛。
这些豹枭营精锐每一个都是他倾注大量心血严格培养出来的。
损失一人都足以让他肉疼许久。
-
阳新县城头
董大用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明军活动景象。
一名狼狈不堪的斥候正跪在他面前,带着哭腔禀报:
“…大帅!阿哈出大人…及其麾下所有巴牙喇和骑兵弟兄…全军…全军覆没了!”
虽然早已有不祥预感,但确切的消息依旧如同重锤砸在董大用心头,让他一阵眩晕。
他扶着垛口,极力远眺,几里外。
明军主力似乎确实正在清理战场,人马往来,显得有些忙碌。
身旁的副将观察片刻,低声道:
“大人,您看!明军激战一夜,又清扫战场,此刻想必人困马乏,阵型也有所松懈。”
“我军若此时出城,以精锐猛冲其一阵,或许能有所斩获,至少也能挫其锐气,总好过坐守孤城!”
董大用内心极度挣扎。
城内虽还有万余兵力,但大半是新募之兵,战力堪忧。
他对明军的真实兵力始终摸不透底,万一这是邓名诱敌之计…
但副将的话又让他心动,这确实是对方可能松懈的时刻。
他反复权衡,看着远处明军似乎“松懈”的景象,求战的欲望最终压倒了谨慎。
“罢了!就依你之言,试他一试!未尝不可!”
董大用最终下定决心,下令道:
“点齐五千精兵!本帅要亲自出城冲杀一阵!”
-
阳新城外,明军大营战场高处
邓名立于临时垒起的高台上,拿起望筒,远眺着阳新城南门的动静。
当他看到城门开启,大队清军蜂拥而出时,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观战了这么久,董军门终于忍不住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早已预料。
这时,一名斥候飞马来报:
“军门!清军大队约五千步卒,已出南门,正向我军前沿冲来!”
邓名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只是轻轻一挥手。
身旁的掌旗官立刻会意,手中令旗猛地挥动,打出早已约定好的信号。
“轰隆隆——”
大地突然传来沉闷而令人心悸的震动!
只见明军阵形两翼,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骤然苏醒。
左、右两侧冲出各自四百多名精锐骑兵!
唐天宇一马当先,身披铁甲,手持长枪,在阵前振臂高呼:
骑兵营!随我冲锋!
他统领的这群九百多骑兵,此前一直未曾投入堡垒攻坚战。
养精蓄锐,等的就是这一刻。
之前在金鸡山之战立功的骑兵营哨长徐大牛也在此列。
他紧握马刀,目光坚毅地跟在唐天宇身侧。
这群骑兵的目标就是。
在野战中彻底粉碎敌军任何反击的企图!
明军骑兵如两把锋利的弯刀,以极快的速度划过战场两翼。
唐天宇长枪前指,厉声喝道:
左翼迂回,右翼包抄,一个都不许放过!
马蹄践踏起漫天尘土,形成一道恐怖的包围弧线。
直插董大用部队的侧后!
-
董大用率领五千绿营步兵刚冲到明军主营阵线。
就听到了侧后方传来的如雷鸣般的马蹄声和令人胆寒的喊杀声。
“骑兵!明狗的骑兵!”
清军队列中顿时爆发出惊恐的尖叫。
这些绿营兵都是步兵而且很多还是新兵,何曾见过如此骑兵阵仗?
他们想象中的出击是去捡便宜,殴打“疲惫之师”的。
而非面对排山倒海般冲来的铁骑洪流!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
原本就谈不上严整的队形立刻开始骚动、变形。
军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被淹没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士兵们的恐慌叫喊中。
“明狗居然还有骑兵!快长枪!快!结阵!结阵啊!”
董大用脸色煞白,声嘶力竭地大吼。
但为时已晚,仓促之间,军心已乱。
命令根本无法有效执行。
只有最前排的一些老兵和军官慌忙地将长矛斜指向外,但整个阵型已然松散不堪。
明军骑兵转瞬即至!一马当先的正是骑兵统领唐天宇,他高举长枪,声如洪钟:“随我破敌!”
骑兵们如同熟练的猎人,灵活地绕着清军队伍奔驰。
同时张弓搭箭!有的则拿燧发火铳射击。
唐天宇一马当先,连射三发弩箭,箭无虚发,三名清军军官应声倒地。
“咻咻咻-砰砰砰—”
密集的箭雨和铅弹如同飞蝗般落入混乱的清军队列中。
缺乏有效盾牌防护的绿营兵成片地被射倒,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轮骑射进一步加剧了混乱。
唐天宇看准时机,长枪一指:
“冲锋!”
明军骑兵看准阵型薄弱处,猛地收起弓弩和火铳,拔刀,发起了冲锋!
“杀!”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试图抵抗的清兵撞飞,雪亮的马刀借着马势狠狠劈下。
带起一蓬蓬血雨。
唐天宇身先士卒,长枪如龙,所过之处无人能挡。
失去速度的骑兵则三五成群,专门攻击落单或小股聚集的清兵。
刀光闪烁间,不断有人倒地。
清军彻底崩溃了。
士兵们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发一声喊,丢下兵器,转身就向城门方向逃去。
督战的军官连砍数人也无法阻止这雪崩般的溃败。
反而被大量失去战斗意志的溃兵冲倒、践踏。
很多溃兵竟然当场跪地求饶投降。
也有人似乎觉悟般的大喊:
“我不做鞑子了,我要回归大明!”
徐大牛冲入敌阵。
他凭借过人的臂力,马刀挥出凌厉的弧线,瞬间劈翻两名清兵。
虽然骑术尚显生疏,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让周围的清兵为之胆寒。
他越战越勇,带着手下士兵死死咬住一股试图突围的清军。
他只觉得击杀这些绿营兵如同砍瓜切菜,他连杀数人。
那些伪鞑子只顾着逃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对于已经跪地投降的,他自然记得军律,投降不杀。
唐天宇勒住战马,环视战场,见大局已定,这才收枪下令:
“停止追击,收拢俘虏!”
董大用被亲兵死死护着,且战且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带出来的五千人马。
竟然只被近千人的明军骑兵的冲击下,就这样土崩瓦解。
他心中充满了绝望悔恨。
没想到战场变成了明军骑兵追亡逐北的猎场。
邓名在高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骑兵完美地执行了战术。
以极小的代价就将董大用寄予厚望的反击彻底粉碎。
阳新守军的最后一点侥幸心理,至此也已即将消耗殆尽。
董大用狼狈不堪地逃回阳新城,跟随着他的残兵竟然不足二千人。
个个丢盔弃甲,面如土色。
城头上的守军慌忙放下吊桥,待这批败兵涌入后,又急速拉起。
唯恐明军骑兵趁机夺门。
邓名的骑兵果然在城外一箭之地处勒马停住,逡巡不前。
显然对城头的火炮和密集的弩箭有所忌惮。
一回到署衙,惊魂未定的董大用便将一腔怨毒怒火发泄在了那名主张出战的副将身上。
将其痛骂得狗血淋头:
“蠢材!误我!那邓名狡诈如狐,他的骑兵一直隐忍不发。”
“就是等着本官去钻这个口袋!三千儿郎…就这么折了!”
经此一败,董大用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彻底失了锐气。
严令各部紧守城池,再无任何出城野战的念头。
-
城外的邓名,见状也不急于攻城。
他深知手中兵力虽胜但不足以强行拿下设防城池,尤其是董大用龟缩不出之后。
于是,明军开始不慌不忙地彻底清扫战场,将缴获的物资一一登记入库。
并开始在阳新城外挖掘壕沟、修筑土墙、设立望楼,摆出了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邓名此次出击,仅带了五千余亲卫军,经历富水渡河、拔除外围堡垒。
击破董大用反击等数次战斗后,亦有数百伤亡。
此刻能用以围城的兵力仅四千多人,而董大用剩下的兵力应该还有数千人。
若要围死一座县城,其实颇为吃力。
然而,有困难,但是也有机遇。
两次战斗,俘获的清军绿营降兵高达四千余人。
如何迅速消化、整合这批降兵,转化为己方战力。
成为了邓名眼前最重要的问题。
他的手段,远非这个时代的寻常将领可比:
他亲自或派能言善辩之士。
不断向降兵宣讲清军入关后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暴行。
激发这些汉人士兵的民族情绪和耻辱感,强调“驱逐鞑虏,恢复神州”的大义。
将所有降兵彻底打散,以小队为单位,混编入原有的亲卫军各营之中。
由亲卫军的老兵担任基层军官,确保指挥畅通。
同时也让老兵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新附者。
邓名也引入了超越时代的“诉苦”方法。
他让军官们深入降兵当中,找出那些在清军中受尽压迫、有血泪故事的“苦主”。
鼓励他们在众人面前倾诉被八旗老爷兵欺压、被上官克扣军饷、视为炮灰的悲惨经历。
这种情感上的共鸣和宣泄,极大地瓦解了降兵对旧体系的认同,并转化为对明军的归属感。
邓名明确宣布:
“凡我麾下将士,不分新旧,一律同饷!待光复河山,人人皆可分得田地,安身立命!”
这对于绝大多数出身贫苦的士兵而言,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通过这些软硬兼施、情理并用的手段。
短短数日内,绝大多数降兵的态度发生了根本转变,从惶恐不安的俘虏。
转变为愿意拿起武器为邓名为大明而战的新兵。
只有极少数原清军铁杆或军官还有一些八旗兵被单独看管起来。
日后准备按照旧例,让他们的家眷来赎金换回。
邓名对于这套,已经玩的滚瓜烂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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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邓大帅及西路军,南路军在湖广大地下大破清军,阵斩满洲大将”的消息
早在几天前,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四周。
江西及湖广大地本来就反抗清廷统治的暗流涌动。
历史上这两地民众就民风彪悍,稍不如意,村落间的寻常械斗就经常上百人。
后世也有超过千人的乡民械斗纪录。
清廷在这里的残酷统治,早就十分不得人心,加上最近又闹出的加税风波。
此时听闻邓名率领明军南下。
乡民义勇起义更是不可遏制。
无数不甘为奴为婢的豪杰、溃散的明军、活不下去的农民闻讯,纷纷前来投军。
短短三日,周围竟有近万,各种流民乡勇,义军,陆陆续续来到邓名军前。
他们打着各式各样的旗帜,武器也五花八门,但求战之心却异常热烈。
邓名对此自然是敞开接纳,但他也保持了清醒。
将这些义军与经过整编的降兵区别对待。
暂时将其单独编组成数个“义兵营”,派遣部分军官前去指导约束。
提供基本给养,令其负责辅助围城、运输粮草、警戒后方等工作。
并在实践中进行考察和筛选。
就这样,邓名一边围住着阳新城,一边飞速地整合着力量。
其麾下总兵力迅速膨胀突破近两万人。
当然,其核心战力。
仍是他从武昌带出来的那几千经历了战火考验的亲卫军底子。
但这支滚雪球般壮大的军队,其声势和潜力。
已足以让龟缩在阳新城内的董大用感到彻底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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