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默在侍女引领下,在一片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的注视中踏上了楼梯。
木质阶梯发出吱呀声,每上一级,他的心绪便沉重一分。
她究竟是不是画中之人?
若万一真的是她?
到底应该如何处理?
种种念头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此时,红芸已经不在二楼主厅的帘后。
而是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于是侍女带着陈云默,来到红芸的闺房。
侍女推开那扇木门,引领他进入,随后退下。
等门外的侍女关上门,顿时感觉一下子隔绝了外面的喧闹。
看来,这房间隔音效果确实恰到好处。
他继续深入房间。一股清雅恬淡的冷香扑面而来。
与他预想中的浓艳截然不同。
房间内陈设精致却不见奢靡,反而透着几分书卷气。
红芸姑娘依旧覆着面纱,婷婷立于房中。
见他进来,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福礼:
“客官...请坐。”
声音透过薄纱,清冷悦耳。
“谢红芸姑娘。”
陈云默抱拳回礼,目光迅速扫过室内布局。
最终选择了靠近窗户的一张椅子。
“楼下喧闹,有些气闷,在下坐这里透透气,姑娘不介意吧?”
他语气自然,说话间已看似随意地将窗户推开了一条不小的缝隙。
夜风带着凉意徐徐灌入,他趁机极快地向窗外瞥了一眼。
-
夜色浓重,并无异样。
红芸微笑道,并未阻拦陈云默开窗这个举动。
“客官请自便。”
与此同时,仙春楼窗外的临近处的某一个屋顶。
一直耐心等待、甚至有些百无聊赖的彬卡娅。
注意到二楼某扇紧闭的窗户突然推开,她于是精神一振!
她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陈云默给出的信号。
于是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能够窥视房内情况的角度。
-
红芸亲手执壶,为陈云默斟上一杯酒,动作优雅流畅。
陈云默接过酒,闻了闻。
只觉得这酒香味扑鼻,他遂一口喝下。
“好酒!”
红芸轻笑了一下,轻轻抬手,摘下了覆面的薄纱。
面纱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的脸庞。
眉如远黛,目若秋水,肌肤胜雪,堪称绝色。
陈云默不由得呼吸一窒。
这张脸,与怀中画像上的女子...确实有几分神似。
只是画像中的女子眼神更显得顾盼生辉。
而眼前的红芸则是一派清澈温良。
最为关键的...并没有那一处…
他瞬间觉得安心了许多。
他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刻意流露出几分被惊艳到的局促。
红芸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唇角微弯,轻声问道:
“敢问客官,不知是姓甚名谁,何许人士?”
“在下姓默…自幼在川蜀夔州府一带长大,来此做个行脚商人。”
陈云默答道。
“原来是默公子..夔州?蜀地险峻,人杰地灵。”
红芸点了点头,语气似在闲聊,却又仿佛在确认什么。
谈话间,红芸眼波流转,忽然起身,莲步轻移,竟直接坐到了陈云默的腿上!
温香软玉骤然入怀,带着那股独特的冷香,姿态诱惑至极。
陈云默他身体瞬间僵硬,脸上挤出受宠若惊又手足无措的笑容。
手臂僵硬地虚环在她腰间,身体却几不可查地向后微仰:
“红芸姑娘…这、这真是折煞在下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一半是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另一半则是高度警觉下的本能反应。
不远处,一直瞪大眼睛观察房内情况的彬卡娅顿时目瞪口呆。
透过窗户,她只看到一个红衣女子,衣衫半解地坐在陈云默大腿上。
两人姿态极其亲昵!
彬卡娅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冲上心头。
她几乎要捏碎手中的瓦片!
彬卡娅暗骂:
“好你个陈云默!淫贼!让你来查案探听消息。”
“你竟真成了这里的风流快活的入幕之宾了?!”
“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她强忍着立刻冲下去的冲动,死死咬住嘴唇。
但是继续观察着。
-
房间内,陈云默虽看似被动,却始终分神留意着房间另一侧的屏风。
他之前一进门能清晰地感觉到。
有一道目光正从屏风后冷静的投射过来,似乎带着警惕。
房内的有个贴身侍女一直在那里。
红芸似乎察觉到陈云默的心不在焉,纤纤玉指划过他的胸膛,语气带着一丝幽怨:
“默公子既然来了这温柔乡,岂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长夜漫漫,为何却似乎…不愿与奴家亲近呢?”
陈云默心念电转,立刻顺着她的话,脸上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低声道:
“姑娘天仙之姿,在下岂会不愿?只是…只是不习惯行事之时,旁侧有人。”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屏风方向。
红芸闻言,眸光微闪,随即轻笑一声,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公子是介意这个呀?那是我的贴身侍女,如影跟随,是为护我周全的。”
陈云默闭眼不答。
“罢了罢了,既然公子不喜,让她退下便是。”
她扬声道:
“这里无需伺候了,你先退下吧。”
“是。”
一个低沉顺从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
紧接着,一名身着暗色衣裙、低眉顺眼的蒙着黑色半面纱侍女缓步走出。
她始终低着头,对着两人微微欠身,然后保持着恭谨的姿态。
面向二人,一步步退出了房间,并轻轻带上了门。
陈云默故作随意的往那个侍女看了一看。
顿时不由得内心一惊。
尽管她掩饰得极好,但陈云默还是从她沉稳的步伐。
收敛的呼吸以及退下时那不经意间扫过地面的锐利眼神中。
判断出这绝非凡俗侍女,身怀武功,而且不弱。
-
房门轻轻合拢,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红芸从他的大腿上坐起身。
在屋内请走了几步。
随后转身再次看向陈云默,眼神妩媚中带着一丝探究,柔声道:
“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默公子,若有想说的,请但说无妨。”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眼见两人终于分开了,窗外的一直窥探的彬卡娅也松了口气。
陈云默深吸一口气。
他知晓,刚才那一切都是试探。
他其实也是因为有那个侍女在,所以不便直接言明。
不清楚那个侍女是敌是友,是否只得信任。
哪怕红芸相信那个侍女。
不过凡是小心谨慎是没错的。
他目前不打算轻易的跟别人显露身份。
除非对方是真正的自己人。
现在既然只剩下两人,他便不再犹豫打算坦诚相见。
他霍然起身,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衣袍,卸下胡须等伪装。
对着红芸郑重地抱拳行礼。
声音低沉而郑重:
“姑娘,方才多有失礼,还望海涵。在下并非什么行脚商。”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红芸。
“我乃大明川蜀提督邓名邓军门麾下,豹枭营副统领,陈云默!”
他紧紧盯着红芸的反应,一字一顿地问道:
“敢问姑娘…究竟是何人?”
红芸在听到这几个词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猛地呆住了,脸上那副慵懒媚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不敢置信的激动。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快步走到门前,把门关好。
走到窗前,动作敏捷地把所有窗户都关紧。
侧耳细听片刻,确认门外窗外并无异动。
随着她关紧窗。
在屋外房顶上窥探的彬卡娅不由得暗骂一声:
“把窗户都关了做什么? 难道你们打算!...”
但是内心中的另外一个声音又告诉她,他应该不是那种人啊。
但是她内心确实忍不住越来越急躁起来了。
-
红芸做完这一切,才缓缓转过身。
背对着窗,面向陈云默。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带着激动:
“陈…陈将军!”
她换上了敬称。
“妾身…终于找到你们了。其实...妾身的真名并非红芸。”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那个真正的名字承载着太多的血与火:
“家父…乃大明黔国公,征南将军,沐天波!”
“妾身本名——沐雨芸。”
“沐雨芸!”
此言一出,犹如惊雷在陈云默耳边炸响,震得他心神俱颤!
黔国公沐天波之女?!
沐王府!那可是与大明皇室休戚与共、镇守云南近三百年的勋贵之首,忠烈满门!
沐天波将军更是护佑圣驾、随永历帝一路流亡至缅甸的肱骨之臣!
国公壮烈殉国,天下同悲!
她竟然是忠烈英灵之后!
这一瞬间,所有的疑团,豁然开朗!
陈云默彻底明白了!
为何“红芸”要设下那两道看似古怪的考题!
那根本不是为了筛选知音,而是在这异国他乡的险恶环境里。
用以辨别忠奸、寻找心向大明之士的试金石!
-
第一题:山河棋局
起初陈云默只是觉得棋子分布古怪,但越看越觉惊心—
那黑白交错的点位哪里是弈棋,分明是以棋盘为舆图,勾勒着大明的残山剩水!
北方大片区域黑子压境,密不透风,俨然是已沦陷于清廷铁蹄下的疆土;
而在西南一隅,白子艰难地构成一个隐约的轮廓,那形状…
正是川滇黔桂等地,大明势力仍在苦苦支撑的残局!
甚至细看之下,还考虑到了目前邓提督所占据的川渝和湖广一带,看来出题之人得到的消息并不旧。
然而,在这片象征西南勉力维持的白子区域中央。
本该是核心与“天元”所在之位,却诡异地空缺着一个关键的“十字眼”!
使得整个白棋布局气脉断绝,形散神溃,仿佛群龙无首!
这空缺的“十字眼”,隐喻的正是下落不明、身陷囹圄的大明皇帝—永历陛下!
他就是这西南抗清势力仅存的核心与灵魂所在!
所以当时陈云默让白子落于十字眼之间。
便是唯一正确答案。
意味着皇帝归来,人心稳定,才可堪救此时局!
设此局者,其心昭然:
非为弈棋,实为问策,更是对忠良之士的无声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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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题:衣冠北望
他捧起那顶网巾,在自己头顶比作穿戴的动作—
此乃“束发戴冠”,象征着不忘汉家衣冠礼仪。
接着,他拿起那匹未经裁剪染色的白布之后。
不做任何动作只是原样放回,示意保持其本色—
此乃“不易其服”。
束发戴冠加不易服,意味着誓死不剃发、不易服,绝不屈从清廷剃发令。
最后,他调整那只昂首木龟的方向,使其头部坚定不移地指向东北方—
“龟”谐音“归”,此乃“心向故国,志在恢复”!
即便身处西南缅地,一片丹心依然指向东北方向的大明旧都故土!
所以,他知道能设下此局者,必是心怀故国的忠贞之士。
而且他很早就把老茶壶这种钓鱼的可能性排除了。
因为老鸨子和台下的宾客都说过。
这十天来硬是一个能答对的都没有。
老茶壶之流—绝不可能用这种成功率为零的方式来钓鱼诱骗。
就是因为想透了这一点。
因此,方才上楼时他心中才会那般纠结与忐忑。
他既欣喜于找到了可能的同志,又深恐万分。
生怕这位“红芸”姑娘,真的就是彬卡娅公主誓要追杀的那位画中仇人。
他再次深深一揖,语气充满了敬意:
“原来是沐小姐!末将失敬!没想到…没想到竟能在此处遇到忠良之后!”
沐雨芸眼中已泛起泪光,但她强忍着,急声道:
“陈将军不必多礼!时间紧迫!我隐姓埋名,栖身于此污秽之地,正是为了等待像将军这样的义士!”
陈云默正待说话,刚一张口,却骤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
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模糊。
红芸关切的脸庞仿佛隔了一层晃动的水波。
“怎么回事?!”
他内心巨震,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难道……是刚刚那杯酒?!
他猛地想起红芸亲手倒的那杯酒。
因为他料定出题之人必是忠贞人士。
所以对于之前的红芸摆的酒压根就没怀疑过。
而且觉得是佳酿,未曾多想…直接就喝下了…
难道随着时间的过去。
酒里面的药效开始生效了?
糟了!中计了?!
他试图稳住身形,但四肢力气正飞速流逝,视线越来越模糊。
最终还是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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