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时间涡流的瞬间,仿佛从一个疯狂旋转的滚筒被抛入了一片静谧而忧伤的海洋。
没有刺目的光芒,没有喧嚣的噪音。他们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弥漫着淡蓝色雾气的空间里。雾气中,悬浮着无数大小不一、如同肥皂泡般的光球,每个光球内部,都闪烁着一段动态的记忆影像——欢笑、泪水、战斗、离别、发现、迷茫……属于无数玩家的生命片段,在此地沉浮、闪烁,如同星海。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气味,是旧纸张、眼泪、硝烟、青草、鲜血与希望混合而成的,名为“过往”的气息。一种低沉而永恒的悲叹,如同背景音乐般在灵魂深处回响。
【记忆回响:第三试炼】
【规则:见证,理解,释怀。沉溺于悲恸或狂喜,皆为迷失。】
这里的规则,似乎比前两重试炼更加抽象,也更加危险。
“这里……好像历史回廊,但是……更加悲伤。”苏晓轻声说道,她的眼神被一个光球吸引,里面是一个年轻女孩在第一次成功通关副本后,喜极而泣的画面。那纯粹的喜悦,却让苏晓感到一阵心酸。
王聪则盯着一个光球,里面是一位老工程师在设备爆炸前,奋力将年轻助手推开的最后时刻。他沉默着,拳头微微握紧。
林墨能感觉到,“深渊之契”在这里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本书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记录和理解这些“回响”而存在的。他尝试引导其力量,去温和地接触附近的一个记忆光球。
光球微微一颤,影像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段关于早期玩家探索某个自然类副本的记忆,他们发现了副本内生态系统的人为雕琢痕迹,第一次对“系统”的起源产生了深深的怀疑。那段记忆充满了困惑、争论与一丝发现真相的恐惧。
仅仅是接触,林墨就能感受到那份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困惑与沉重。
“我们需要找到特定的记忆,”林墨收回感知,目光扫过这片记忆星海,“关于父母,关于‘虚无之音’,关于系统本质的……”
他们开始在这片记忆之海中漫步,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情绪过于浓烈(无论是极度的喜悦还是极度的悲伤)的光球,专注于寻找可能蕴含关键信息的片段。
过程并不轻松。有些记忆充满了战斗的惨烈,仅仅是靠近就能感受到凌厉的杀意;有些记忆饱含失去至亲的悲恸,那绝望的情绪如同沼泽,试图将人拖入共情的深渊;还有些记忆则充满了疯狂的执念,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依靠着“深渊之契”的引导和黄铜钥匙对自身心神的稳定,他们艰难地筛选着。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记录着大量副本失败悲剧的记忆区域后,林墨停在了一个比其他光球都要庞大、颜色也更为深邃的暗蓝色光球前。
这个光球散发出的气息,他无比熟悉——是母亲林婉那冷静、专注又带着一丝温柔的精神印记!而光球旁边,还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刚毅不屈的意念,那是父亲林剑锋!
“在这里!”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缓缓伸向那个暗蓝色的记忆光球。苏晓和王聪一左一右护在他身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光球表面的瞬间——
周围的淡蓝色雾气骤然翻涌,所有的记忆光球都黯淡下去,唯有眼前这个光芒大盛!影像如同洪流,瞬间将三人的意识包裹、拉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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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出现”在一个简洁而充满未来感的实验室中。年轻的林婉穿着白色的研究服,正站在一个复杂的能量投影前,快速记录着数据。她的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发现重大秘密时的兴奋与凝重。
林剑锋站在她身边,身形挺拔,穿着类似安保主管的制服,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手始终按在腰间的武器上,充满了保护欲。
“不会有错,剑锋,”林婉的声音带着激动,“这些规则底层代码……它们不是自然生成的!有设计的痕迹,非常古老,非常……宏大。这个‘深渊回廊’,是一个人造物!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方舟’!”
林剑锋沉声道:“能确定创造者的意图吗?是庇护所,还是囚笼?”
“目前信息不足。但我在代码深处,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杂音’。”林婉操作着仪器,投影上显现出一团不断扭曲、试图侵蚀正常代码的黑暗能量流,“它似乎在质疑一切存在的意义,带着一种……冰冷的绝望。我暂时称它为‘虚无之音’。”
影像快速切换。他们看到林婉和林剑锋组织起一支精干的小队,深入各个副本,寻找线索;他们与早期志同道合的玩家(其中似乎有年轻时的千面?)分享发现,讨论对策;他们也遭遇了系统“管理员”的干涉和警告。
关键的片段到来——他们发现了“静默螺旋”项目。林婉认为这是理解系统控制“混沌”与“秩序”平衡的关键,而林剑锋则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危险,尤其是那个“意识备份”计划。
“太危险了,婉儿!将意识与这种绝对规则绑定,等于放弃了自己的人性!”林剑锋在实验室里激烈地反对。
“但这是最快理解系统底层逻辑的方法!我们需要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林婉据理力争,“而且,备份计划……至少能留下一线希望。”
两人发生了严重的争执。最终,林剑锋选择了妥协,他自愿成为“静默螺旋”项目的首席测试官和安保负责人,同时也成为了……第一个“备份”对象。为了守护妻子,也为了掌控可能的风险。
影像再次切换,气氛变得急转直下。他们发现了更可怕的事情——“虚无之音”并非系统漏洞,而是伴随着“方舟”运行必然产生的“熵增阴影”,是文明集体潜意识对终极归宿“热寂”的恐惧投射!它无法被消灭,只能被平衡或引导。
而“系统”本身,在长久的运行中,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偏离最初“方舟”设计的……自保本能。“清算”机制被强化,对玩家的筛选变得残酷。
此时,“假面”的前身组织开始出现激进倾向,主张夺取系统控制权(千面是核心成员之一),与林婉主张的“理解、记录、引导”理念彻底决裂。
最后一段清晰的影像,是林婉和林剑锋站在“根源之塔”的入口前,与阿尔法-7(当时还是一名高阶聆听者)进行最后的交谈。
“我们必须进去,”林婉的神情疲惫而坚定,“‘虚无之音’的活性在增强,系统平衡正在倾斜。只有触及‘根源’,才能找到维持平衡的方法,或者……为后来者留下警示。”
林剑锋紧紧握着她的手,对阿尔法-7说:“守护好外面。如果……如果我们没能回来,‘静默螺旋’里的‘备份’,或许能提供一些信息。”
阿尔法-7郑重承诺。
然后,两人毅然转身,步入了那时还未被完全封锁的塔内,身影消失在光芒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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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影像到此戛然而止。
林墨三人的意识被“抛”回了记忆回响空间,重新站在那个暗蓝色的光球前。
光球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仿佛其中的能量已经耗尽。
寂静。
只有记忆回响空间那永恒的、低沉的悲叹在继续。
林墨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他终于知道了父母离去的真相。他们不是抛弃了他,他们是背负着巨大的秘密和责任,走向了已知的危险,为了寻求一丝渺茫的希望。
那份沉重的爱、责任与牺牲,跨越了十五年的时光,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窒息,却又在心底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苏晓早已泪流满面,为王聪也红了眼眶,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就在这时——
整个记忆回响空间,再次剧烈地震动起来!比之前时间涡流那次更加猛烈!
无数记忆光球在震动中疯狂碰撞、破裂!蕴含其中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冲击着三人的精神!淡蓝色的雾气变得狂暴,卷起混乱的情绪漩涡!
“又是外部冲击?!”王聪稳住身形,惊怒交加,“千面那帮疯子还没停下吗?!”
林墨猛地抬头,他感觉到这次的震动源头,并非完全来自塔外!
在记忆回响空间的深处,那片原本最为沉寂、颜色也最暗沉的区域,有什么东西……被刚才父母记忆的强烈共鸣,或者说,被外部持续的冲击……惊醒了。
一股冰冷、空洞、充满了无尽悲伤与……饥饿的意念,如同苏醒的远古巨兽,缓缓地抬起了它的“头颅”,锁定了这三个充满了“鲜活”记忆与情感的……外来者。
那不是记忆回响!那是……某种以记忆和情感为食的……塔内原生“生物”?还是……被“虚无之音”污染了的规则具象?
“不好!”林墨脸色剧变,“有东西被惊动了!快离开这里!”
他拉起尚未从悲恸情绪中完全恢复的苏晓和王聪,朝着记忆回响空间的出口方向,夺路而逃!
身后,那片深沉的黑暗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连那些记忆光球都被吞噬、湮灭,只留下更加纯粹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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