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聪传来的信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在林墨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母亲早年的秘密访问记录，阿尔法-七可能存在的隐瞒或不完全知情……这些念头如同鬼魅般缠绕着他，让他在面对阿尔法-七时，不得不戴上更加厚重的面具，将所有的惊疑与震动死死压抑在心底。
表面上看，他依旧是那个配合的、渴望了解更多真相的“特殊收容个体”。他更加专注地“学习”阿尔法-七提供的资料，甚至在对方偶尔提及“基石”理论时，会适当地表现出符合预期的兴趣和提问。
他的“表演”似乎起了作用。几天后，阿尔法-七再次出现在他的居所门口。
“今天带你去看点东西。”阿尔法-七的声音透过面甲，听不出情绪，“关于‘基石’的。”
林墨心中凛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是‘基石’本体？”
“不，还不到时候。”阿尔法-七否定道，“是‘基石’的全息投影数据库。这是前哨站能接触到的、关于‘基石’最详尽的资料。你需要先理解它是什么，才能谈及其他。”
他带着林墨穿过数道需要更高权限才能开启的密封门，最终进入一个球形的巨大舱室。舱室内一片漆黑，只有中心悬浮着一个不断缓缓旋转的、由无数细密光点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
当林墨的目光落在那结构上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那并非一个简单的模型。它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浩瀚的气息，仿佛是整个宇宙规则凝聚成的一个点。无数细小的光点代表着不同的基础规则弦，它们以某种超越常人理解的方式交织、缠绕、共振，构成了一个稳定到极致的整体。在这个结构的核心，有一个异常明亮、不断向内坍缩又向外舒张的光团，如同心脏般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周围所有光点的同步闪烁。
仅仅是投影，就散发出如此磅礴而精密的威压。
“这就是‘基石’的简化模型。”阿尔法-七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它是所有‘方舟’系统存在的根基，是锚定我们这片扭曲现实，使其不至于彻底滑向虚无的‘楔子’。它自发地生成并维系着最基本的物理常数和逻辑法则，是所有秩序的源头。”
他抬手在空中虚点，投影模型旁边浮现出大量的数据流和能量图谱。
“‘观察者’并非创造者，它们更像是……发现者和利用者。它们找到了‘基石’，并以其为核心，构建了‘方舟’系统，将无数濒临毁灭或陷入停滞的文明意识接入其中，一方面作为‘变量’进行筛选和研究，另一方面，也利用这些意识活动产生的特定能量，来维持‘基石’的稳定运行，对抗来自‘边界’的侵蚀。”
林墨凝视着那个缓缓旋转的模型，阿尔法-七的话语与他之前了解的信息相互印证。但他关注的焦点，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身。
几乎在进入这个舱室，看到“基石”投影的瞬间，他怀中的「深渊之契」就传来了一阵微弱但持续的温热。而更让他心惊的是，他贴身佩戴的那枚黄铜钥匙，竟也开始散发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与投影核心那搏动的光团，产生了一种极其隐晦的、仿佛呼吸般的共鸣！
不仅如此，他自身的血脉，那源自林家、曾被父亲留言提及的“守护者”血脉，此刻也在隐隐发热，如同沉睡的巨龙被同源的力量所唤醒。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亲切感与归属感油然而生，仿佛游子归乡，又仿佛钥匙终于找到了对应的锁孔。
这种感觉……如此清晰，如此深刻！阿尔法-七说过，他是最可能与“基石”产生共鸣的个体，但他没想到，这种共鸣会如此直接，如此……血脉相连！
他强行压下内心的翻江倒海，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甚至故意微微蹙眉，表现出适当的困惑：“很……宏伟。但它似乎……非常稳定？我们该如何影响它？”
阿尔法-七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似乎透过面甲，仔细审视着林墨的反应。几秒后，他才说道：“稳定是相对的。‘基石’维系着巨大的规则体系，本身也承受着来自内部和外部的巨大压力。它的平衡非常微妙。”
他操作着控制终端，将投影的视角拉近，聚焦到核心光团与周围规则弦的连接处。
“看这里，还有这里。”他指着几个看似微不足道的、能量流动略显晦暗的区域，“这些是正常的能量潮汐波动，但根据长期监测，某些波动模式正在发生极其缓慢的……偏移。我们怀疑，这或许与‘边界’持续的侵蚀有关，也可能是系统内部长期运行积累的‘熵增’效应。具体原因还在分析。”
林墨顺着他的指引看去。确实，在那些区域，代表能量流动的光线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纤细，颜色也略显暗淡，仿佛力有不逮。这就是父亲留言中提到的“侵蚀”吗？连“基石”本身都无法完全避免？
“如果这种‘偏移’持续加剧，会有什么后果？”林墨追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最坏的情况……”阿尔法-七的声音凝重起来，“‘基石’的稳定性下降，其锚定现实的能力减弱，依附于它的所有‘方舟’系统将逐步崩解，规则失效，最终……所有被接入的意识，包括我们所在的这片空间，都将归于彻底的虚无。”
彻底的虚无。这就是“收割”的终极形态吗？还是说，“收割”本身就是“观察者”为了应对“基石”可能出现的衰竭，而提前进行的“资源回收”？
信息量巨大，每一个点都足以让人深思良久。
然而，就在林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那些能量“偏移”点时，异变发生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他自身血脉与钥匙的共鸣过于强烈，间接影响到了这个高精度的投影系统，还是“基石”本体那边确实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变化——
投影模型中，一个原本只是略显晦暗的“偏移”点，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其颜色瞬间从暗淡的蓝色变成了不祥的暗红色，范围也肉眼可见地扩大了一圈，如同一个突然恶化的伤口！一股极其微弱、但清晰可辨的、带着冰冷吞噬意味的异常波动，甚至透过投影系统，隐隐传递了出来！
虽然这异变只持续了不到半秒就恢复了原状，但林墨和阿尔法-七都清晰地捕捉到了！
阿尔法-七猛地转头看向林墨，冰蓝色的眼眸中首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与锐利：“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林墨心中巨震，但脸上却是一片茫然与后怕：“刚才……那是什么？那个红点……好像突然……活过来一样？”他将一个被意外惊吓到的观察者角色扮演得恰到好处。
阿尔法-七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舱室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几秒后，阿尔法-七才缓缓移开目光，看向那恢复“正常”的投影，声音低沉而严肃：“……系统扰动。投影设备需要校准了。”
但他的语气，连他自己恐怕都难以说服。
林墨低下头，掩饰着眼底深处翻涌的思绪。
刚才那一瞬间的异变，绝非简单的“系统扰动”。那冰冷的吞噬感，与他感知过的“侵蚀之种”和千面的恶意，有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相似性！
“基石”……不仅仅是在被缓慢“偏移”或“侵蚀”。
它似乎……正在被某种东西，主动地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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