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绝对的白皙中，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的。
没有声音，没有气味，没有冷暖，甚至最初连“自我”这个概念的边界都是模糊的。林墨感觉自己像一滴墨，滴入了一望无际的牛奶海，正在被迅速稀释、同化。
是那一点微弱的、源自意识深处的锚定感阻止了这一切。
是“秩序火种”。
那枚在他灵魂濒临寂灭时诞生的白金色光点，此刻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存在，在他意识的核心深处，散发着稳定而纯净的秩序波动。正是这波动，抵御着外界纯粹白色的同化之力，为他维系着“林墨”这个个体最后的轮廓。
他尝试“动”，却没有四肢百骸的反馈。他尝试“看”，眼前依旧是那片无边无际、缺乏任何细节的纯白。他仿佛被囚禁在一个由“无”构成的牢笼里。
【意识活性恢复至阈值。开始基础认知扫描。】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的意识中响起。并非通过听觉，更像是规则本身的直接宣告。它冰冷，平静，不携带任何情感色彩，仿佛一台精密仪器在读取数据。
林墨心中一凛。是“观察者”？
【个体标识：林墨。血脉谱系：守护者序列末裔。关联异常物品：【深渊之契】（已隔离），未知黄铜钥匙（已隔离）。能量核心特征：未知秩序聚合体（暂定名‘秩序火种’）。状态：稳定，低活性。】
那声音（或者说信息流）继续平铺直叙，将他的底细如同陈列物品般一一报出。
【根据协议7-Alpha，你对系统稳定性构成潜在威胁，同时具备极高研究价值。现对你进行收容与研究。】
“研究？” 林墨尝试用意念回应，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愤怒与嘲讽，“像对待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
【比喻不准确。你的价值远超低等生物。你的存在本身，触及系统底层逻辑的一个异常点。】“观察者”的回应没有丝毫波动，【初步判定，你符合‘第一悖论’模型67.4%的特征。】
第一悖论？
林墨立刻想起了王聪可能接触到的那个信息。一个系统自身孕育出的、能够理解并可能颠覆系统本身规则的“漏洞”。
“所以，你们‘收割’文明，清洗‘方舟’，就是为了防止像我这样的‘悖论’出现？” 他追问，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文明筛选是维持系统能量平衡与信息熵减的必要过程。清除潜在‘悖论’是附带优化程序。】“观察者”的回答冷酷而直接，【你的出现，证明优化程序存在漏洞。研究你，有助于完善系统。】
完善系统？用无数文明的湮灭和个体的痛苦来“完善”一个冰冷的系统？林墨感到一股寒意从意识深处升起，这比面对“终末之噬”那纯粹的毁灭欲望更令人不寒而栗。
【现在，开始对‘秩序火种’进行初步解析。】“观察者”没有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宣告了下一步。
话音刚落，林墨感觉周围那纯粹的白色“空间”开始变化。无数细微的、由规则符文构成的淡蓝色光线凭空出现，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探针，开始从四面八方触及他意识核心外围的那枚“秩序火种”。
起初，这些光线只是环绕、观察。但很快，它们开始尝试穿透火种外围那层白金色的光晕，深入其内部结构。
“秩序火种”仿佛受到了挑衅，自发地微微明亮起来，散发出一种抗拒的波动。那并非主动的攻击，而是一种自身存在不容侵犯的本能反应。
淡蓝色的规则光线在触及这层抗拒波动时，纷纷扭曲、偏折，甚至有一部分直接瓦解，还原成了最基本的规则粒子。
【抗拒特性确认。能量结构稳定性远超预估。蕴含规则定义权限，优先级……无法完全解析。】
“观察者”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疑惑”的停顿。虽然转瞬即逝，但林墨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火种……连“观察者”都无法完全看透？
这个发现，像一道微光，刺破了绝望的阴霾。
【调整解析策略。采用低强度规则共振，尝试模拟其能量生成环境。】
新的指令下达。淡蓝色的光线改变了模式，不再试图强行穿透，而是开始以极其复杂的频率振动，模拟出各种极端的环境——从宇宙初开的混沌，到规则森严的秩序之地，甚至……隐约模拟出了一丝与那神秘黄铜钥匙和【深渊之契】相似的气息。
林墨屏息凝神（尽管他并无呼吸），全力感受着“秩序火种”的反应。他发现，火种对大部分模拟环境都反应平淡，唯有在触及那丝与黄铜钥匙和契约书相似的气息时，会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更加活跃的共鸣。
这共鸣极其微弱，但持续不断。
而随着这共鸣的持续，林墨隐约感觉到，周围那纯粹的白色空间，似乎……变得不那么“绝对”了。一种极其稀薄的、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能量，正被这共鸣悄然吸引，一丝丝地汇入火种之中，补充着它微小的消耗。
【检测到未知外部能量汇入。源头追踪……受到干扰。】“观察者”再次报告，那冰冷的语调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更深的“兴趣”。
解析过程在一种诡异的僵持中持续着。“观察者”无法完全破解“秩序火种”，而“秩序火种”也在被动地、缓慢地吸收着未知的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那冰冷的宣告再次响起：
【初步解析暂停。个体林墨，你的存在对系统构成威胁，但也蕴含优化系统的潜在价值。现提供临时协议：配合后续研究，协助完善系统逻辑。作为回报，可保障与你同批次收容单位（标识：苏晓，阿尔法-七残骸）的物理结构完整性与基本意识存续。】
苏晓！阿尔法-七！他们还“在”！
这个消息让林墨心神剧震。“观察者”不仅抓住了他，还抓住了苏晓和阿尔法-七！并且，用它（他）们来作为筹码！
是拒绝，冒着苏晓和阿尔法-七被“处理”的风险，坚守那渺茫的反抗可能？
还是妥协，为了保住同伴的“存在”，成为“观察者”完善这个残酷系统的工具？
绝对的秩序，给了他一个绝对残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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