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又在意识的顽强挣扎中缓缓退去。林墨恢复知觉的第一个感觉，是全身仿佛被拆散重组般的剧痛，以及精神层面近乎枯竭的空洞感。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中映出苏晓写满担忧和泪痕的脸庞。
“林墨！你醒了！”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紧紧抓住他的手。
他们似乎身处一个更加隐蔽的角落，由几块巨大的、烧蚀严重的舰船装甲板歪斜地搭建成一个临时的遮蔽所。外面废料库固有的混乱噪音似乎被隔绝了一层，但远处传来的、更加密集和系统的搜索声——金属靴踩踏碎片的声响、扫描仪发出的规律滴答声、以及能量武器低沉的充能嗡鸣——无不昭示着危险的迫近。
“我们……在哪里？”林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无法辨认。
“还在废料库深处，王聪……是王聪引导我们躲到这里的。”苏晓快速解释道，指向角落里一个正在微弱闪烁的、由废弃零件和数据接口粗暴拼接而成的装置。
那装置投射出一片极不稳定的光幕，上面正是王聪那扭曲模糊、但眼神焦急的数据面孔。
“…墨！你总算…吱…醒了！妈的…刚才那一下…太猛了…差点把我也…震散架…” 王聪的信号断断续续，但比之前清晰了不少，“…不过…干得漂亮…那帮黑皮罐头…暂时被…唬住了…系统重启…需要时间…”
林墨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剧痛和虚弱阻止。他想起了昏迷前那恢弘的共鸣，那清晰的坐标，以及千面痛苦的咆哮。“阿尔法-七呢？”他急切地问。
光幕上王聪的面孔黯淡了一下。“…他…伤得很重…吱…我调动了…附近还能用的…医疗机器人…给他做了…紧急处理…但只能…维持…生命体征…战斗力…归零了…”
一个沉重的打击。阿尔法-七，这个亦敌亦友、将他们引入更宏大迷局的引路人，为了给他们创造生机，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现在…情况…很糟…” 王聪继续道，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监察者’…动真格的了…调用了…前哨站…大部分…机动力量…封锁了…所有出口…正在进行…网格化…搜索…我们…被包围了…”
他操作了一下，光幕上显示出废料库的简化结构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正在移动的红点，代表着“监察者”的搜索队，他们所在的区域已经被红点层层包围，并且包围圈正在不断缩小。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林墨忍着剧痛说道。
…两条路…” 王聪的数据面孔闪烁着，…第一条…阿尔法-七…昏迷前…用最后…权限…给了我…一个…安全屋的坐标…属于…‘守望者’…的秘密据点…我们可以…尝试…突围…去那里…获取支援…”
光幕上出现了一个位于前哨站边缘某个维护区的坐标。
…第二条…” 王聪的声音带着一丝异样，…你昏迷时…泄露出的…那个坐标…‘基石’本体的…位置…我也…捕捉到了…”
另一个坐标出现在光幕上，位于结构图之外，标注着“高危 - 边界区域”。
…去那里…直接面对…一切的源头…”
两条路，指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安全屋，意味着暂时的喘息，未知的“守望者”同伴，但也可能意味着继续被卷入秩序维护者内部的纷争，并且将希望寄托于他人。
“基石”本体，意味着直面最终的秘密和危险，但也可能是打破僵局、终结一切的关键。然而，以他们目前的状态，前往“边界”无异于自杀。
这是一个关乎生死的抉择。
就在这时，王聪操控的装置突然接收到一段被加密、但被他强行破解的“监察者”内部通讯片段！
…命令确认…对中继站爆炸区域…及关联数据链路…执行‘净化协议-7’…彻底清除…所有异常数据残留…重复…彻底清除…”
“净化协议-7”！林墨和苏晓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是对特定区域进行无差别的、毁灭性的能量冲刷和数据格式化！王聪藏身的数据核心，正在那个清理名单上！
“他们……要彻底消灭你……”苏晓的声音带着绝望。
王聪的数据面孔扭曲了一下，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嘿…想彻底删除你王爷爷…也没…那么容易…老子…早就…把核心数据…做了…分布式备份…藏在…这帮孙子的…各个垃圾堆里了…”
但他随即语气一沉：…但是…这次净化…会毁掉我…大部分…‘身体’…和…运算能力…之后…我可能…只能以…最基础的…意识碎片…存在…很难…再帮到你们了…”
气氛凝重到了极点。前有围堵，后有针对王聪的灭绝令，阿尔法-七重伤濒死，林墨自身也状态极差。
没有万全的选择，只有权衡之下的冒险。
林墨闭上眼睛，剧痛的大脑飞速运转。安全屋看似稳妥，但“守望者”内部情况不明，阿尔法-七倒下后，他们能否得到真正的庇护？而且，王聪的危机迫在眉睫。
“基石”本体之路虽然危险，但坐标已经暴露，他身负守护者血脉，或许是唯一能接近并影响“基石”的人。这可能是打破“观察者”协议，终结“收割”，甚至……拯救王聪那分散的意识碎片的唯一机会。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虚弱但眼神坚定的苏晓，看向光幕中即将面临灭顶之灾却仍在努力维持联络的王聪，最后落在旁边生命体征微弱、沉默不语的阿尔法-七身上。
他做出了决定。
“我们……分头行动。”林墨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苏晓和王聪（通过光幕）都震惊地看向他。
“阿尔法-七需要立刻得到专业救治，王聪也需要有人协助，尽量保全他的意识碎片。”林墨看向苏晓，眼神复杂，“苏晓，你和王聪（的数据核心），跟随阿尔法-七留下的坐标，去‘守望者’的安全屋。那里是你们目前最有可能活下去的地方。”
“不！林墨！我要和你在一起！”苏晓立刻反对，泪水再次涌出。
“听我说，苏晓！”林墨抓住她的肩膀，尽管虚弱，眼神却锐利如刀，“‘基石’那边太危险了，我一个人目标小，反而更容易行动。你跟着我，只会让我们都陷入绝境。你去安全屋，不仅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接应王聪，了解‘守望者’的真相，为我们……留下后路和希望！”
他又看向王聪的光幕：“王聪，把‘基石’的坐标和阿尔法-七安全屋的坐标，还有你最重要的数据备份，分别传输给我和苏晓。我们……必须有人活下去。”
王聪的数据面孔沉默了几秒，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哥们儿…保重…吱…一定要…活着…回来…喝酒…”
光幕闪烁，两股加密的数据流分别传入林墨和苏晓的便携终端。
苏晓泣不成声，但她知道林墨的决定是正确的，尽管这分离的痛苦如同刀割。她用力抱住林墨，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和祝福都传递给他。
“你也要……活下去。”她在林墨耳边哽咽着说道。
林墨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毅然推开她。他看向昏迷的阿尔法-七，低声道：“带他走。”
他没有时间伤感，也没有资格犹豫。他抓起王聪之前准备好的、一张标注了废料库部分隐秘通道和一台老旧但尚能启动的单人侦察舰位置的数据芯片，最后看了一眼苏晓和王聪的光幕，转身，拖着剧痛而虚弱的身躯，头也不回地扎进了废料库更深、更危险的阴影之中。
在他的便携终端上，一个代表着极度危险的坐标，正散发着冰冷的微光，指引着他走向孤独而未知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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