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江流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杂役房的管事举着鞭子，在大通铺间来回踱步，嘴里骂骂咧咧：“都给我起来！今天要给内门弟子送柴火，耽误了时辰，小心你们的皮！”
江流一骨碌爬起来，动作快得连自己都惊讶。这几天练剑虽累，却像是打通了身体的什么关节，以前挑水都喘的身子，现在竟觉得浑身是劲。他摸了摸贴在胸口的注解，又按了按藏在裤腰的匕首，心里踏实得很。
“林风！发什么愣？赶紧去后院搬柴！”王虎的声音像砂纸蹭过木头，刺耳得很。他身后跟着两个跟班，正斜着眼看林风，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江流没应声，默默走到后院。内门弟子住的地方离杂役房最远，要翻过两道山坡，送柴火的活向来是杂役房最苦的差事——不仅要挑着百十来斤的柴爬陡坡，还得看内门弟子的脸色，稍有不慎就会挨骂。
王虎显然是故意刁难。他指挥着两个跟班把最粗的硬柴往林风的扁担上堆，眼看柴捆堆得比人还高，江流终于开口：“王师兄，这柴太多了，挑不动。”
“挑不动？”王虎冷笑一声，抬脚踹在柴捆上，“杂役房养你这么久，这点活都干不了？我看你是想偷懒练那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吧？”
这话像根针，扎得江流心里一紧。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王虎果然起了疑心。
“不敢。”林风压下心头的火，弯腰试了试扁担，“我尽量。”
百十来斤的硬柴压在肩上，膝盖瞬间弯了下去。江流咬着牙直起身，每走一步，脚下的石板都像是在颤。王虎在后面嗤笑：“装模作样，我看你走不出杂役房的门。”
江流没回头，只是把腰压得更低了些。走着走着，他忽然想起赵师兄教的“新竹破土”——沉腰立马，蓄力于腿，爆发于肩。他试着把柴担的重量往腿上引，脚步竟稳了不少，连呼吸都跟着匀了。
“原来‘新竹破土’不只是剑法，还是练力气的法子。”江流心里暗喜，脚步不由得加快了。
翻过第一道山坡时，他额头上的汗已经流成了河，后背的衣服能拧出水来。正想歇口气，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赵师兄提着个食盒走了过来。
“赵师兄！”江流又惊又喜，慌忙想把柴担放下。
“别急。慢慢放”赵师兄按住他的肩膀，目光落在他微微发颤的腿上，“能把这么重的柴挑到这儿，你的下盘比我想的稳。”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小碟酱菜，“垫垫肚子，内门那边我打过招呼，晚些到也无妨。”
江流看着食盒里的馒头，喉咙有点发紧。这几天，赵师兄总是变着法地给他带吃的，杂役房的人早就议论纷纷，说他攀上了外门弟子的高枝。王虎的刁难，多半也是因为这个。
“赵师兄，这样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麻烦？”赵师兄笑了，眼里闪着光，“青木门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的人，缺的是你这股能扛事的韧劲。”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晚上练‘新竹破土’，这招得有负重才能练出劲，你挑完柴过来正好。”
林风心里一暖，用力点头：“哎！ ”
赵师兄走后，江流啃着馒头，只觉得浑身是劲。他重新挑起柴担，脚步轻快了不少。路过一片竹林时，他看着破土而出的新竹，突然明白了“新竹破土”的真意——不是硬生生把石头顶开，而是顺着地势扎根，积蓄力量，等时机到了，自然能顶开一切阻碍。
送完柴火回到杂役房时，日头已经爬到头顶。王虎带着人堵在门口，显然是等他回来。
“林风，内门师兄说你送的柴太湿，让你重新挑一批过去。”王虎抱着胳膊，一脸得意。
旁边的跟班跟着起哄：“就是，耽误了内门师兄烧火，你担待得起吗？”
江流看着他们，突然笑了。以前的他遇到这种事，只会默默忍受，可现在嘛！“我忍你姥姥！”江流想通了后，浑身一轻。
“柴是王师兄让我挑的，要换，也该王师兄去换。”他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
王虎愣了，像是没料到他敢顶嘴：“你说什么？”
“我说，我挑不动了。”江流挺直腰板，目光落在王虎身上，“王师兄要是觉得我没干活，大可去找管事说，看看这柴到底是谁故意刁难。”
这话戳中了王虎的软肋。他故意往柴里掺湿柴，本就没理，真要闹到管事那里，他也讨不到好。
“你……”王虎气得脸通红，扬手就要打过来。
江流早有准备，脚下一错，正好是“竹影横斜”的步法，轻巧地躲开了。王虎的拳头打空，身子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你还敢躲？”王虎彻底恼了，扑上来就要撕打。
江流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连连后退，避开他的拳头。可王虎像疯了似的，抓着他的衣服不放，嘴里骂着：“我让你攀高枝！我让你学剑！今天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这话一出口，周围的杂役弟子都安静了。偷学剑法是大忌，王虎这话是想把林风往死里逼。
江流的眼神冷了下来。他猛地发力，挣脱王虎的手，同时脚下一扫——正是“疾风穿林”的变招，只不过用的是脚。王虎没防备，“哎哟”一声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你敢打我？！”王虎又惊又怒，指着江流说不出话。
江流站在他面前，胸口微微起伏：“我没打你，是你自己摔倒的。”他看了看周围的人，声音清亮，“我林风在杂役房干活，从没偷过懒，也从没惹过事。谁要是想找我麻烦，我奉陪到底，但要是想污蔑我偷学剑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话掷地有声，杂役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说话。他们突然发现，这个总是低着头的林风，好像不一样了——眼神亮了，腰杆直了，连说话都带着股以前没有的劲。
王虎被两个跟班扶起来，看着林风的眼神里多了点忌惮。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啐了口唾沫，灰溜溜地走了。
江流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手心却全是汗。刚才那一下，他其实没把握，全是凭着练剑时的感觉。
“林风，你刚才那步子……”一个平时跟原主关系还不错的杂役弟子凑过来，眼里满是惊讶，“像、像是外门弟子练的‘竹影横斜’？”
江流心里一紧，刚想否认，那弟子却压低声音：“别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王虎那家伙早就该教训了，你做得对。”
江流愣了愣，看着对方眼里的善意，突然笑了。原来，杂役房里也不全是王虎那样的人。
下午的活是打扫练武场。江流拿着扫帚，一边扫地，一边偷偷看外门弟子练剑。有了赵师兄的指点，他再看那些招式，竟能看出不少门道——谁的下盘不稳，谁的手腕没力，谁的发力不对……以前觉得高深莫测的剑法，现在像是摊开在他面前的图纸，条条道道都清晰得很。
“林风。”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江流回头，看见张长老拄着竹杖站在那里，正盯着他手里的扫帚。扫帚在他手里，竟不自觉地划出了“竹影横斜”的轨迹。
“张、张长老。”林风慌忙停下，脸都白了。
张长老却没看他，只是指着地上的扫帚印：“这轨迹，有点意思。”他顿了顿，忽然问，“赵平教你的？”
江流心里咯噔一下，不敢撒谎，只能点头：“是。”
“赵平这孩子，眼光不错。”张长老笑了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但他太心软，教你的都是些基础。你要是真想学，就得自己悟。”他用竹杖在地上画了个圈，“青竹剑法，看似灵动，实则藏着股硬气，就像这圈里的竹子，看着软，实则宁折不弯。”
江流盯着地上的圈，突然明白了什么。“竹影横斜”的灵动，“疾风穿林”的迅疾，“新竹破土”的坚韧，其实都是一体的——柔中带刚，刚中藏柔。
“谢长老指点！”他对着张长老深深一揖。
张长老没再说什么，拄着竹杖慢悠悠地走了，只留下一句：“晚上的竹林，不止有月光。”
江流站在原地，琢磨着张长老的话，心里又惊又喜。难道张长老早就知道他在偷学？还在暗中指点他？
夜幕降临时，江流揣着匕首和竹剑，早早去了竹林。刚走到竹林深处，就看见赵师兄已经在等他，身边还站着个人——竟是张长老！
“赵、赵师兄，张长老……”江流吓了一跳，手里的竹剑差点掉在地上。
“别怕。”赵师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张长老要来看你练剑。”
张长老拄着竹杖，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竹剑上：“听说你学会‘竹影横斜’和‘疾风穿林’了？练来看看。”
江流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举起竹剑。月光下，他的身影在竹林里穿梭，“竹影横斜”的灵动，“疾风穿林”的迅疾，一招接着一招，比昨晚又熟练了不少。
练完最后一剑，他喘着粗气站在原地，等着张长老的评判。
张长老没说话，只是用竹杖在地上敲了敲：“差了点东西。”
“差了什么？”江流急忙问。
“硬气。”张长老的声音很沉，“你这剑法，只有形，没有魂。‘新竹破土’怎么练的？练给我看。”
江流握紧竹剑，摆出“新竹破土”的起势。沉腰，立马，蓄力……可就在发力的瞬间，张长老突然一竹杖扫过来，直指他的膝盖！
江流心里一惊，本能地往旁边躲闪，手里的剑却泄了劲。
“这就是你的‘新竹破土’？”张长老冷笑一声，“遇到点事就躲，还谈什么破土？”
他再次挥起竹杖，这一次，速度更快，直逼江流的胸口。江流看着迎面而来的竹杖，脑子里突然闪过张长老的话——“青竹宁折不弯”。
他猛地定住脚步，不再躲闪，腰腹发力，手腕一抖，竹剑带着股刚猛的劲刺出去——不是刺向张长老，而是刺向竹杖！
“啪！”
竹剑与竹杖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江流只觉得虎口发麻，竹剑差点脱手，可他没松手，死死攥着剑柄，腰杆挺得笔直，像一根即将破土的新竹。
张长老的竹杖停在半空，眼里闪过一丝赞许：“这才有点意思。”
他收回竹杖，对赵师兄说：“这孩子，你带得不错。”
赵师兄脸上露出笑容：“是长老指点得好。”
张长老没再说什么，转身往竹林外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七天后的门派小比，杂役弟子也能参加，你要是敢去，我就给你换把真剑。”
江流的心猛地一跳，门派小比？杂役弟子也能参加？
“我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张长老笑了笑，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赵师兄拍了拍他的肩膀，眼里满是激动：“张长老这是认可你了！七天后的小比，只要你能赢一场，就能转成外门弟子！”
江流握着竹剑，手心全是汗，心里却像是有团火在烧。七天后，他要让所有人看看，杂役弟子也能练出好剑法，也能挺直腰杆！
月光穿过竹叶，落在他身上，映出他眼里的光。那光芒，比星星还亮，比刀剑还锐，像一根即将破土的新竹，带着股不屈的劲，要刺破所有阻碍，向阳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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