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的冬日,寒风卷着雪沫子狠狠拍打在金国皇宫的琉璃瓦上,发出呜咽般的哀鸣。宫墙内的青砖地冻得坚硬如铁,连巡逻卫兵的脚步声都透着沉闷的滞涩,整个皇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沉闷地喘息,周身笼罩着化不开的压抑阴云。
殿内的气氛,比殿外的寒冬还要凛冽几分。炭火盆里的木炭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溅起,却驱不散大臣们脸上的凝重。每个人都垂首敛目,只用眼角余光偷瞄龙椅上脸色铁青的完颜吴乞买,连呼吸都放得轻若游丝,生怕触怒这位盛怒的帝王。
当金国使臣抖着嗓子把赵桓的“条件”念出口时,完颜吴乞买猛地从龙椅上弹坐起来,手指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差点没上来,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旁边的内侍忙不迭上前轻拍他的后背,折腾半晌才勉强缓过这口气,只差一步便要当场驾崩。
“疯子!他赵桓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金兀术再也按捺不住心头怒火,一脚狠狠踹翻身边烧得正旺的紫铜火盆。通红的炭火滚落在青砖地面上,火星子溅得到处都是,甚至烫得旁边侍从惊呼着后退,他却浑然不觉,双目赤红地盯着使臣手中的文书,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冲破胸膛。
用我大金数万身经百战的精兵,去换一个被掳来的宋朝女子?这哪里是什么谈判条件,分明是赵桓故意递来的羞辱之刃!
这简直是把大金国的脸面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还要往上面啐上一口!一旦答应,传出去整个草原部落都会笑他们大金君臣昏聩无能,连祖宗的基业都要靠牺牲尊严来维系!
“不能换!绝对不能换!”一个满脸络腮胡的主战派将领猛地向前跨步,手按在腰间佩刀的刀柄上,粗哑的嗓音震得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我们宁可把那女人拖到街市上千刀万剐,也绝不能答应这亡国般的屈辱条件!我大金的威严,岂容一个亡国公主践踏!”
“不换?”一个刚从河东战场逃回来的老贵族发出一声冷笑,他身上还沾着未洗去的硝烟味,铠甲上的裂痕清晰可见,“赵桓那疯子如今手握重兵,河东战场我们已折损数千精锐!他说打过来就真能打过来!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个女人,而是我们在座各位的全家老小,是整个上京城的黎民百姓!”
“没错!”另一个部落首领立刻附和,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我们的儿子、兄弟还在宋军手里当俘虏!那可是数万儿郎啊!每一个都是族里的血脉,是大金的未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赵桓一个个屠戮吗?”
“换!必须换!”越来越多的主和派大臣往前站,“不就是个女人吗?舍弃一个俘虏,换回数万精兵,这笔账怎么算都值!只要儿郎们能平安回来,等我们养精蓄锐,迟早要把今日的屈辱加倍讨回来!”
朝堂之上瞬间分裂成壁垒分明的两派,主战派青筋暴起、怒目圆睁,主和派急切争辩、言辞恳切,双方各执一词,唾沫星子飞溅,互不相让,殿内的火药味几乎要炸开。
但这一次,主和派的声音却前所未有地响亮——他们的身后,站着无数翘首以盼亲人归来的部落民众,那些在战争中失去子弟的家族,早已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这场交换上。
因为这一次,他们握着一个谁也无法拒绝的理由:救回那些被俘虏的族人,那些在异国他乡受尽折磨的骨肉同胞。
完颜吴乞买瘫坐在龙椅上,头疼欲裂得像是要炸开。他此刻才真正看清赵桓的毒计——不直接挥兵交战,反而抛出这样一个刁钻的条件,硬生生把矛盾从宋金两国之间,扭转为他们金国内部的派系死斗。
答应交换,便是奇耻大辱,主战派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甚至可能引发兵变,动摇大金根基;
不答应交换,便是断了自家部落的根,那些在战争中损失惨重的部落首领们,绝不会坐视亲人送死,第一个就要起来造反,到时候大金内乱四起,赵桓再趁机挥师北上,后果不堪设想。
他就像被架在熊熊燃烧的火炭上烘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进退两难,只能任由那股焦灼感从脚底窜上头顶,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去……”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先把那个柔福帝姬给朕找出来。朕倒要看看,这个能让赵桓如此大动干戈的女人,到底长了副什么模样。”
命令一下,整个上京城瞬间乱成了一锅粥。禁军士兵挨家挨户地搜查,连街头巷尾的柴房、地窖都不放过,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们关门闭户,生怕惹祸上身。
当初从汴梁掳来的宫娥妃嫔、宗室女子数以千计,大多像货物般被随意分给将领贵族,有的成了侍妾,有的沦为奴婢,辗转数人之手。时间一久,谁还能记清那个名叫柔福帝姬的公主,被分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三天后,当搜查队几乎要放弃时,终于在城郊那处专门为军队洗衣的“浣衣院”里,找到了这个传说中“天下最贵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脸上沾着点点污垢,双手浸泡在刺骨的河水里,冻得通红肿胀,却依旧用力搓洗着那件沾满黑褐色血迹的铠甲。粗糙的麻布搓衣板把她掌心磨出了细密的血泡,血水混着河水往下淌,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机械而坚韧地重复着动作。
当金国士兵拿着画像找到她,粗声粗气地宣告她的身份时,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只是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平静地抬起头,那双眼睛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清澈得像一泓无杂质的秋水,透着一股与周遭污秽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
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皇家贵气,仿佛被苦难淬炼得愈发坚韧,如同蒙尘的珍珠,即便深埋污泥,也难掩其本真的光华。连旁边凶神恶煞的士兵,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语气,不敢对她太过粗鲁。
士兵们将她带回皇宫,安置在一间简陋的偏殿。宫人端来冒着热气的热水,又拿来一身半旧的湖蓝色绸缎衣裙。她拒绝了宫人的伺候,独自动手梳洗,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每一个抬手、梳理的动作都透着皇家女子的端庄仪态,仿佛眼前的变故只是寻常晨起梳妆。当她素面朝天、发髻整齐地站在殿中时,连守在门口的卫兵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是因惊艳,而是那份历经磨难后依旧挺拔的身姿,像极了寒风中傲然挺立的寒梅,纵然枝桠覆雪,风骨丝毫不折。
“带上来!”金銮殿内,完颜吴乞买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带着难掩的疲惫与烦躁,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柔福帝姬在宫人的引领下缓步走入金銮殿,面对高高在上的完颜吴乞买,她没有像旁人那样跪地行礼,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金兀术见状立刻勃然大怒,一拍案几站起身:“放肆!见了我大金皇帝竟敢不跪!难道你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的大宋公主不成?”
她抬眸看向金兀术,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历经风雨却从未弯折的青松,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他怒容满面的脸:“我乃大宋徽宗之女、钦宗之妹,柔福帝姬赵多富。我大宋虽暂遭磨难,但皇家尊严不可辱,我屈膝只跪天地祖宗,岂容异族蛮夷随意折辱?”话音落地,殿内瞬间死寂,主战派将领们个个怒目圆睁,手按刀柄,指节攥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她砍成肉泥。
“够了!”完颜吴乞买猛地一拍檀香木龙椅扶手,力道之大让扶手边缘的雕花震颤不已,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休要在此逞口舌之利!你可知赵桓要用我大金数万精兵,换你一个人回去?”
柔福帝姬轻轻点头,长长的睫毛垂落又抬起,眼底没有丝毫波澜:“来时路上听士兵闲谈,略知一二。”
“那你倒说说,我大金该换还是不该换?”完颜吴乞买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从那片平静的秋水里,挖出赵桓藏在背后的阴谋诡计。
她沉默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争吵不休的大臣们,最后落回完颜吴乞买身上,缓缓开口:“换与不换,决策权在陛下手中,非我一个阶下囚所能置喙。但若论利弊:换,则大金虽失颜面,却能换回数万将士性命,让无数家庭得以团聚;不换,则大金虽保一时尊严,却要寒了万千族人之心,恐生内乱。只是……”她顿了顿,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若换,我回大宋后便会劝陛下善待归兵,给予他们生路;若不换,我便回到浣衣院继续搓洗铠甲,了此残生。只是陛下日后面对那些失去子弟的部落民众质问时,又该如何作答?”
这番话不偏不倚,却像一把精准的尖刀,再次狠狠戳中完颜吴乞买的痛处。主和派贵族们如获至宝,立刻纷纷上前:“陛下!公主所言极是!万万不能寒了族人的心啊!为了大金稳定,这交换值得!”
金兀术气得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指着柔福帝姬怒斥:“陛下!此女巧言令色,分明是赵桓派来的细作!故意蛊惑人心!我们岂能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放弃数万精兵,日后我大金如何在草原立足!”
殿内再次陷入混乱争吵,主战派与主和派大臣唾沫星子飞溅,互相瞪视着,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的架势。柔福帝姬却仿佛置身事外,静静站在那里,目光透过敞开的殿门,落在外面飘落的雪花上,不知在思索着故国的山河,还是眼前的命运。完颜吴乞买看着她淡然的模样,又看看眼前争吵不休的大臣们,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快要炸开——这个女人,果然和赵桓一样,是个能让人头疼欲裂的“麻烦”,偏偏这个麻烦,还攥着大金数万将士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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