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是昨夜那座歌舞升平、极尽奢华的大殿——鎏金梁柱上盘绕的云龙纹在晨光里凝着冷光,殿角垂落的珍珠帘幕纹丝不动,昨夜残留的熏香气息已被凛冽的甲胄寒气驱散。只是此刻美人乐师皆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两排手持环首刀、面如寒霜的禁军甲士,玄色铠甲在殿内烛火映照下,泛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
王伯言被两名面无表情的内侍至大殿中央,脚下金砖光可鉴人,每一步却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尖上。
他双腿沉得像灌了铅,膝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若非强撑着一丝神智,几乎要直直瘫跪在地。
龙椅之上,赵桓正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巧银剪,指尖在碧叶间轻拢慢捻着,悠然修剪着一盆从岭南贡来的素心兰。兰花叶片修长翠绿,花苞饱满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却仿佛全然未将阶下之人放在眼中。
压抑的沉默像一方浸了水的巨石,沉甸甸压在王伯言心口,连呼吸都变得滞涩艰难,令他几近窒息。他在商场摸爬滚打数十年,深谙人心鬼蜮,此刻却清晰地感知到,这是帝王惯用的威压之术,意在一点点磨碎他的镇定,摧垮他的心理防线。
王……王伯言,叩见……叩见陛下……他喉头干涩发痒,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连不成完整的句子。
赵桓终是放下银剪,将其搁在旁边的白玉托盘上,缓缓抬首,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利刃,能轻易洞穿人心深处最隐秘的盘算。
王爱卿,平身吧。赐座。
一名身着暗纹宫装的太监快步上前,搬来一个铺着锦缎的绣墩。王伯言哪敢有半分僭越,依旧匍匐在地,只敢将膝盖挪到绣墩之侧,身子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朕听闻你乃江南首屈一指的商贾,一手打理的王家商号遍及两淮,富可敌国。赵桓端起旁边太监奉上的青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轻吹浮沫,语气平淡得像在闲聊家常,今日朕亦想与你谈一笔生意。
臣……臣蒲柳之姿,怎敢与陛下谈生意……王伯言额头渗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你敢。赵桓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随即抬手挥了挥,示意一旁待命的郑知常上前。
郑知常当即领着两名小吏,捧着一摞高数尺、用红绳捆扎的账册,步履沉稳地放在王伯言面前。账册纸张泛黄,边角磨损,显然是经了长期翻阅整理。
此乃朕之皇城司耗时三载,走遍两淮、两浙十余州府,为你王家精心所算之。赵桓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压,每一笔都有据可查,有迹可循。
王伯言仅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最上方账册封皮,便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血液险些凝固,手中的朝笏一声掉落在地——那封面上两淮私盐账目·王氏卷九个朱红大字,像九道催命符,刺得他双目生疼。
成化三年,你借漕运总督衙门官船三十艘,以漕粮为掩护,走私淮盐入两浙路,避开盐课司盘查,获利三十万贯,其中十万贯以之名,分与时任杭州知府李文达。
成化五年,你联同泉州林家海商,在舟山群岛设伏,黑吃黑吞并一支波斯商队的胡椒、乳香等香料,涉案货物价值逾八十万贯,扣除分赃后你王家获利五十万贯,此事还牵连三名巡检司兵卒丧命。
成化七年……
赵桓不紧不慢地念着条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重锤似的砸在王伯言心上,每念一条,他的面色便惨白一分,身体也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这哪里是账册?分明是字字泣血的催命符!册中每一笔罪行,桩桩件件皆是杀头大罪,累加起来足以令王家满门抄斩百次,连祖坟都要被刨开鞭尸!
王爱卿,赵桓念过数条便停了下来,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饶有兴致地望着阶下瑟瑟发抖的身影,朕甚好奇,昨夜你们在瘦西湖画舫中商议的那桩令朕龙船的计划,你们觉得成功几率有几成?
噗通!
王伯言再也支撑不住,一声后,整个人像烂泥般瘫软在地,双手不停地在金砖上磕着头,额头没多久便磕出了血印,眼泪鼻涕混着冷汗淌了满脸,涕泗横流。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臣等……臣等皆是猪油蒙了心,被猪油蒙了心智,一时糊涂才敢生出如此悖逆之念,求陛下开恩,给臣一条改过自新的活路啊!
饶命?赵桓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嘲弄,朕自然会饶你。朕乃仁慈君主,最不喜无端杀生。杀了你,你的家产朕还需派人逐一清点登记,未免太过麻烦。
他缓缓起身,龙袍下摆扫过龙椅边缘,一步步走下丹陛,行至王伯言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昔日在江南呼风唤雨的商贾,眼神里满是掌控一切的从容。
朕正在筹建贯通南北的铁路工程,此乃利国利民的千秋大业,只是目前尚缺巨额款项,国库银两需用在赈灾与边防之上,实在挪不出多余钱财。
你与林家、苏州张家这些江南望族,这些年靠着大宋的太平盛世,垄断商路,巧取豪夺,食大宋俸禄、享大宋福祉,如今国家有需,也该吐还些许了。
朕不要你们的命。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却透着股魔鬼般的诱惑,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朕只需你们将九成家产出来,投入朕设立的大宋皇家铁路总行,这笔钱将专款专用,用于铁路修建。
你王伯言若是带头响应,便任此总行第一任……荣誉行长,日后铁路盈利,王家也能分得一杯羹,如何?
王伯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惊骇与绝望,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九成家产,那是王家数代人积攒下的基业啊!
九成家产!这比直接杀了他更令其难受!是要将王家上百年的心血积累,一夜之间悉数掏空,让他从江南巨富沦为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怎么?不愿?赵桓眼神骤然一冷,语气也变得锋利起来,那朕便只能按律行事了。勾结乱党、图谋行刺君上,此乃十恶不赦的谋逆之罪,判你夷三族,应该足够了吧?
不!臣愿意!臣愿意啊!!王伯言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在抄家灭族、断子绝孙的恐惧面前,失去家产的破产之痛,似乎也成了一种值得庆幸的……恩赐。
很好。赵桓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不过,仅你一人捐献,对于庞大的铁路工程而言尚不足够。
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回去之后,好好与你的那些同道中人——林家、张家还有其他参与此事的商贾们,好好商议商议其中利害。
告知他们,三日后朕将在扬州府衙召开铁路招商大会。谁捐输的银两越多、表现出的诚意越足,之前所犯的罪责便减免得越轻,甚至可以既往不咎。
至于那行刺君上的罪名……
赵桓俯身至王伯言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闻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般轻声道:
……便看你们这些人,能否凑够买自己全家性命的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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