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前哨站的求救信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方舟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希望初现的新生世界,其阴影之下潜藏的危险,以一种怀旧而诡异的方式,骤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主控室内,气氛凝重。
苏晚调动了方舟大部分闲置的观测算力,聚焦于b7宿舍楼所在的区域。幽蓝色的虚影界面上,代表那片区域的规则模型正在艰难地构建,但图像极其不稳定,充满了扭曲的噪点和意义不明的暗黄色斑块。
“干扰太强了。”苏晚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那片区域的规则结构像是被某种执念强行扭曲了,形成了一种封闭的、自我循环的场域。远程探测手段效果极差,只能确认楼内确实存在高度活跃的、非‘蓝图’制式的规则源,并且……其强度正在缓慢提升。”
她调出了一段经过降噪处理的音频,是从前哨站最后一次断断续续的通讯中截取到的背景杂音。
滋啦……滋啦……
……嗒……嗒……嗒……(一种缓慢、粘滞,仿佛湿拖鞋走在老旧水磨石地面上的脚步声)
……别说话了……快睡……(极其细微、模糊的少女窃窃私语)
……睡吧……睡吧……宝贝……(一段音调怪异、时断时续、仿佛从老旧收音机里发出的摇篮曲哼唱)
这音频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冷感,尤其是那摇篮曲,明明应该是温馨的调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诡异,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在模仿着母亲的角色。
“已经可以确认,这是一种规则怪谈无疑。”苏晚关闭音频,总结道,“其核心规则似乎围绕着‘就寝’、‘安静’、‘服从管理’等概念构建,带有强烈的……集体生活管制色彩。三名失踪队员的最后一刻传回的数据碎片显示,他们都触发了‘禁止喧哗’或‘违反熄灯后规定’之类的规则判定。”
杨振南脸色难看:“也就是说,那栋楼……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强制所有人遵守旧日宿舍纪律的……活体牢笼?”
“可以这么理解。”苏晚点头,“而且,它似乎具备某种‘吞噬’或‘同化’违规者的能力。失踪人员并非简单的死亡,他们的生命信号和规则印记是在触犯规则后,被强行拉入了楼内某种更深层的规则结构中,消失了。”
一直沉默旁听的陈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去……这比直面‘收割者’还瘆得慌!‘收割者’好歹是明刀明枪的毁灭,这玩意儿……像是要把人抓回去重新学规矩!”
顾临的注意力则始终集中在规则模型的那些暗黄色斑块上。他手背上的锈痕,从接收到b7宿舍楼的信息开始,就一直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以往任何感应的阴冷麻痒感。那不是面对“锈蚀纪元”那种宏大死寂的共鸣,也不是面对“观察者”那种绝对否定的压迫,而更像是一种……被无数双充满怨念和执着的眼睛,在暗处死死盯住的感觉。
“这种规则怪谈……不像是自然形成的。”顾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它的结构……太‘人工’了,太有‘目的性’了。像是……某种强烈集体意志的残留,在秩序松动后,被放大了,扭曲了,并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实体依托。”
他想起了旧时代关于学校、医院、工厂等封闭机构的一些都市传说,往往就带有这种基于特定规则和集体恐惧的特性。
“能确定规则的具体内容吗?比如,所谓的‘宿舍规定’到底有哪些?”杨振南问道,知己知彼是生存的第一要义。
苏晚摇了摇头:“无法完全解析。干扰太强,且规则本身似乎具备一定的‘隐藏’和‘动态调整’特性。目前只能根据失踪案例和能量波动,推测出几条可能的核心规则——”
她将几条推测规则投射到光屏上:
【推测规则一:熄灯后(特定时间\/状态),禁止喧哗、禁止使用非指定光源。】
【推测规则二:必须遵守‘舍管’(或类似权限存在)的指令。】
【推测规则三:未经允许,不得离开指定区域(寝室?)。】
【警告:规则可能存在隐藏条款、逻辑陷阱,且执行力度可能极高(直接导致‘消失’)。】
看着这几条简单却充满杀机的推测规则,主控室内一片寂静。这就像一本打开的、用人皮装订的规则书,你知道它致命,却不知道下一页写着什么。
“侦察小队,必须尽快出发。”杨振南做出了决断,“目标是摸清b7宿舍楼内部规则的具体内容、核心源头,并尝试寻找救援失踪人员的可能性。记住,首要任务是情报,非必要,绝不触发任何规则,绝不与核心源头正面冲突!”
他看向顾临和陈浩:“顾临,你经验丰富,对规则感应敏锐,由你带队。陈浩,你的应变能力和战斗直觉是队伍的保险。我再给你们配两名‘破晓’最好的侦察兵,他们熟悉当地环境和前哨站接应。”
“明白。”顾临点头,眼神锐利。
“放心吧杨队!保证把里面的鬼规矩摸个底朝天!”陈浩摩拳擦掌,虽然心里发毛,但更多的是一种面对新挑战的兴奋。
准备工作迅速展开。侦察小队配备了苏晚紧急优化的、具备一定规则干扰和隐匿功能的装备,以及记录了所有已知推测规则的便携终端。方舟的能量系统开始为短距离精准传送进行充能,目标地点设定在b7宿舍楼外围的安全区域(如果还有安全区域的话)。
出发前,顾临独自一人来到靠近舷窗的僻静处,再次望向远方那永恒的“归墟之环”。灰蒙的漩涡缓缓旋转,宁静而浩瀚。
“林溪……”他心中默念,“如果你能感知到……请指引我们,在这片新生的混乱中,找到正确的路……”
手背上的锈痕传来一丝微弱的、仿佛回应般的暖意,转瞬即逝。
片刻后,方舟的传送室内,光芒亮起又熄灭。
顾临、陈浩,以及两名精干的“破晓”侦察兵,身影消失在方舟内。
他们朝着那片亮起昏黄灯光、回荡着诡异摇篮曲的旧日宿舍楼,踏入了这个秩序松动后,危机与机遇并存的……新世界的第一片阴影。
而在b7宿舍楼那布满灰尘的窗后,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昏黄的灯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的到来。
空气中的摇篮曲,仿佛哼唱得……更加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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