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晟头条》特刊上市当日，朱雀街顷刻沸腾。
头版不再是规整的政令解读，而是赫然印着一幅笔法夸张的漫画——一位身着礼部官服、体型圆硕的官员正跳脚撕扯报纸，身后藏宝图般的私宅平面图上，标注着“书房第三砖下”、“卧房梁上匣”等密密麻麻的红圈。
虽未提名讳，但那标志性的山羊胡与腰间玉带，让街头巷尾瞬间对号入座。
“噗——”福德海刚念完标题就憋红了脸，慌忙用拂尘挡住抽搐的嘴角。
凌薇薇满意地掸了掸报纸，对身旁僵立的苏清月挑眉：“如何？苏大人，朕这‘京华轶事’首秀，可还够劲爆？”
苏清月盯着那漫画，目光最终落在角落不起眼的、举着《头条》的q版女帝与凤阁令小人上，语气复杂：“陛下以漫画代刀，自是…锐不可当。只是此举恐将礼部彻底推向对立。”
“怕什么？”凌薇薇浑不在意地抓起一块奶糕，“朕砍向赵王的刀是真的，如今画几个圈圈，已是仁至义尽。”
正如苏清月所料，漫画特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把，瞬间点燃了朝野。被影射的礼部右侍郎郑大人称病不朝，其座师、礼部尚书冯守拙则联合十余位御史，捧着《太祖训》与《官员隐私论》在太极殿前长跪不起，哭声震天。
“陛下！此乃构陷！是污蔑！报纸沦为市井泼妇骂街之器，国将不国啊！”冯守朽以头抢地，花白的胡须沾满尘土。
凌薇薇端坐龙椅，慢悠悠地翻着凤阁整理的“郑府近年资产异常增补录”，等底下哭声稍歇，才懒懒抬眼：“冯爱卿口口声声构陷，可是认定郑侍郎家中并无这些藏…嗯，‘备用金’？不如朕派内侍省带着图纸，陪冯爱卿一同去郑府查验一番？若没有，朕亲自登报道歉；若有…”她顿了顿，声音骤冷，“爱卿今日这般作态，又该当何论？”
冯守拙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由悲愤转为惨白。殿内一时落针可闻。
便在此时，苏清月出列，手中捧着的正是今日特刊。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冯大人，《头条》创立之初便立有规条，凡批评报道，必予被批评者申辩之权。今日特刊末版，已为郑侍郎预留回应版面。
若郑大人认为漫画失实，大可撰文驳斥，或…直接诉诸公堂。”她微微侧身，看向御座，“陛下，臣建议，此事既已公开，不若就此设立‘报业仲裁司’，专司处理此类纷争，以示朝廷公允。”
凌薇薇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准！此事就交由凤阁与刑部会同办理。至于郑爱卿…”她目光扫过下方，“是出来对质，还是继续‘病着’，让他自己选。”
朝堂风波暂平，但暗流愈发汹涌。当夜，苏清月在凤阁值房整理卷宗至三更，窗外忽有异响。她警惕抬头，只见一枚绑着石子的绢帛被掷入窗内。展开一看，上面潦草写着：“漫画之源，凤阁之主。断人财路，小心灯火。”
几乎是同时，凌薇薇在寝宫收到了福德海颤巍巍呈上的密报——京中发现数份伪造的《大晟头条》，排版字体几乎可以乱真，头版却赫然刊登着“女帝夜会面首，凤阁令妒火中烧撕毁奏章”的淫秽故事，文笔粗劣，却足以在市井中掀起惊涛骇浪。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凌薇薇不怒反笑，指尖捏着那伪报，几乎要攥出水来，“跟朕玩舆论战？朕玩死他们！”
她即刻传令格物院，要求三日内研制出难以仿造的专用油墨与纸张暗记。又召来内卫，密令彻查伪报源头。
然而，未等格物院有所突破，更猛烈的攻击接踵而至。次日下午，数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茶楼公开诵读伪报内容，引发大量围观。
当巡城卫兵前去制止时，他们竟高呼“凤阁钳制言论，堵塞圣听”，引来更多不明真相者的附和。混乱中，有人趁机砸了《大晟头条》位于城南的代售点。
消息传入宫中时，凌薇薇正与苏清月商讨仲裁司细则。闻讯，她猛地将朱笔拍在案上，墨汁溅上苏清月素净的袖口。
“他们这是要逼朕动手杀人！”
苏清月却异常平静。她取过帕子，慢慢擦拭袖口墨痕，低声道：“陛下，此时动怒，正中下怀。”她抬起眼，眸中是一片沉静的冰湖，“您看这伪报，故事虽荒诞，却深知如何最能羞辱女子，尤其是…身居高位的女子。幕后之人，必是熟知宫廷、且对您与臣…心怀刻骨怨怼之人。”
凌薇薇一怔，脑中瞬间闪过几个名字——赵王余党？端敬皇妃旧部？还是…
“不必猜了。”苏清月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正是之前核查的参选贵女名录。她指尖点在其中一行，“安阳郡主府，赵玉瑶。其母乃端敬皇妃胞妹，其父掌管内府库帛采买多年。陛下推行‘天家锦匣’与《头条》，断其家族财路，不下百万。且…”她顿了顿，“臣查到，散布伪报的那些‘书生’，皆与安阳郡马麾下的一家车行往来密切。”
凌薇薇接过名册，看着“赵玉瑶”三个字，眼神锐利如刀：“原来是她。潜龙渊的旧账还没算清，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凌薇薇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窗边，望着宫城外隐约的灯火，忽然问道：“清月，你那日说，在头版用蔷薇露写字，是为了什么？”
苏清月耳根微热，垂眸道：“…见字如面。”
“好一个见字如面。”凌薇薇转身，脸上怒意已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锋芒，“那这次，我们就陪他们好好‘见’一面。明日《头条》特刊二期，头版留白，朕要亲自撰稿。”
“陛下要写什么？”
凌薇薇走回案前，重新提起朱笔，在伪报那不堪入目的标题上打了个巨大的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而顽劣的笑：
“标题就叫——《独家揭秘：伪造官报、煽动暴乱、构陷君上，一条隐藏在‘才女’面具下的产业链》。朕要把安阳郡主府那点龌龊勾当，连同他们怎么勾结车行、怎么收买文人、怎么印刷伪报的细节，原原本本，登给全天下看！”
她看向苏清月，眼神炽热：“这次，不用漫画，用实据。不用暗讽，用明牌。你敢不敢，再陪朕赌一把大的？”
苏清月凝视着她，袖中手指微微蜷紧，最终，缓缓道：“臣，遵旨。”
窗外夜色浓重，新一轮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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