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在朔方城停留数日,与吴振雄及麾下将校进行了多次深入交谈。
她并未空谈大义,而是详细解释了军制改革的具体细则,包括轮换边将的优抚政策、晋升渠道,以及换防后边军将获得的新式装备、提升的粮饷标准。她更带来了凌薇薇的特旨,允许边军将士轮换至内地后,其家眷可优先获得“济民基金”提供的安家补助,子女入学亦享有优待。
这些实实在在的好处,逐渐消解了部分中层军官的抵触情绪。吴振雄虽仍未完全释怀,但态度已不似初时强硬,答应会“仔细斟酌,以国事为重”。
见朔方城局面初步打开,苏清月决定启程前往下一站。临行前,她收到了凌薇薇通过加密渠道传来的密信,信中简要提及了京中有人散布谣言构陷于她,嘱咐她一切小心,务必平安归来。
苏清月阅罢,神色不变,只将信纸就着烛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京中风雨,她早有预料,此刻心中并无波澜,唯有尽快完成巡查、携确凿证据返京,方能彻底粉碎那些污蔑的念头更加坚定。
离开朔方城,苏清月一行转而向西,前往另一处边关要隘“玉门关”。此段路程更为荒凉,多为戈壁沙碛,人烟稀少。为确保安全,队伍昼行夜宿,护卫的玄甲卫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行至一处名为“黑风坳”的险要峡谷时,两侧乱石嶙峋,地势极其险恶。就在队伍即将穿行而过时,异变陡生!
无数巨石从两侧山崖轰然滚落,砸向谷底队伍!与此同时,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石林深处射出,目标明确,直指被护卫在中心的苏清月!
“保护苏大人!”玄甲卫副统领一声怒吼,训练有素的骑士们瞬间收缩阵型,以盾牌护住苏清月座驾,挥刀格挡箭矢,但落石威力巨大,瞬间便有数名护卫连人带马被砸中,惨叫声与巨石轰鸣声混杂在一起,谷内顿时大乱!
“冲过去!不可停留!”苏清月的声音透过车帘传出,依旧冷静。她深知,在此地多停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玄甲卫依令,顶着箭雨落石,奋力向前冲杀。刺客显然早有准备,不仅占据地利,人数亦不少,且身手矫健,悍不畏死,竟是打着将苏清月一行全歼于此的主意!
混战中,一支淬毒的弩箭穿过盾牌缝隙,直射车厢!千钧一发之际,一名靠得最近的玄甲卫猛地扑上,用身体挡住了这一箭,毒发身亡!
苏清月在颠簸的车厢内,感受着外面的厮杀与护卫的牺牲,脸色冰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对方竟疯狂至此,在边境之地动用如此规模的死士进行截杀!这已不仅仅是构陷,而是要她的命!
京城,凌薇薇正面临着她亲政以来,最为汹涌的一次朝堂狂澜。
这一日的常朝,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不寻常的凝重。以郭谦为首,数十名官员联名上奏,弹劾的已不仅仅是苏清月个人,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凌薇薇推行的整套新政!
奏章罗列了所谓“十大罪状”:从“天家锦匣”的“与民争利”,到《大晟头条》的“蛊惑人心、干涉朝政”;从格物院“奇技淫巧、耗费国帑”,到军制改革“动摇军心、自毁长城”;更将江南织造积压、西北边将不稳等所有问题,皆归咎于新政“违背天道伦常,致使天怒人怨”。他们要求凌薇薇即刻下“罪己诏”,罢黜苏清月,停止所有新政,恢复旧制!
“陛下!”郭谦跪伏在地,声音悲怆,老泪纵横,“老臣等非为一己之私,实乃为大晟江山社稷,为天下黎民百姓请命!陛下登基以来,宠信佞臣(意指苏清月),妄改祖制,致使朝纲紊乱,民怨沸腾,边关不宁!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恳请陛下迷途知返,罢新政,诛佞臣,以安天下之心!”
“恳请陛下罢新政,诛佞臣,以安天下之心!”数十名官员齐刷刷跪倒,声音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压力,冲击着御座之上的凌薇薇。
龙椅之上,凌薇薇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跪倒的一片臣子,又掠过那些站在原地、面色忧虑或愤怒的支持新政者。她心中怒火翻腾,几乎要冲破胸膛!好一个“诛佞臣”!他们终于图穷匕见,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清月!
她强压下立刻发作的冲动,冷冷开口,声音如同寒冰刮过金殿:“好一个‘天怒人怨’!好一个‘诛佞臣’!朕来问你们,‘天家锦匣’所获利润,大半归于国库与‘济民基金’,惠及百姓,何来‘与民争利’?
《大晟头条》通达民情,揭露蠹虫,引导舆论,何来‘蛊惑人心’?格物院新式农具、织机,利在千秋,何来‘奇技淫巧’?至于军制改革,更是为了强军固国,何来‘动摇军心’?尔等在此空言泛泛,罗织罪名,无非是因新政触动了尔等背后家族、朋党之私利!朕倒要问问,尔等口口声声为民请命,可知如今国库岁入几何?边境可还安宁?百姓生活可比往年改善?!”
她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有理有据,将郭谦等人的指控驳得体无完肤。
然而,郭谦等人显然有备而来,并不与她争辩事实,只是反复叩首,泣血哭诉:“陛下执迷不悟,臣等唯有以死相谏!”竟是以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以“忠臣死谏”的姿态,进行道德绑架和舆论胁迫!
就在朝堂之上僵持不下、气氛压抑到极点之时,一名浑身浴血、盔甲残破的玄甲卫,踉跄着冲入大殿,扑倒在地,嘶声喊道:“陛下!八百里加急!苏……苏大人一行在西北黑风坳遭遇大规模伏击!护卫伤亡惨重,苏大人……苏大人下落不明!”
轰——!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响在整个太极殿!支持新政的官员脸色煞白,惊呼出声;而郭谦等人眼中则飞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色,随即又换上悲戚惶恐的表情。
凌薇薇在听到“下落不明”四个字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身形晃了晃,死死扶住御案才稳住。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无边恐惧和彻骨冰寒的情绪,如同火山般在她胸中爆发!
她目光如血,死死盯住下方跪着的郭谦等人,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森冷恐怖,一字一句,仿佛带着血腥气:“好!很好!你们……好的很!”
她不再看那些臣子,猛地转身,对殿外厉声喝道:“退朝!”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一片混乱的朝堂,拂袖而去,步伐快得几乎要带起风声。那玄甲卫带来的消息,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彻底点燃了她心中积压的所有愤怒与恐慌。她知道,这场由保守势力掀起的狂澜,已不再是简单的政见之争,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而苏清月的“下落不明”,更是触及了她绝不容触碰的逆鳞!
回到御书房,凌薇薇看着窗外再次阴沉下来的天空,暴雨将至。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陷肉中,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清月……”她低声唤着这个名字,声音带着一丝破碎的颤抖。随即,她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疯狂。
“传朕旨意!”她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声音嘶哑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京城戒严!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给朕查!彻查!所有与郭谦等人往来密切者,所有可能与西北伏击有关联者,一个都不许放过!”
风雨欲来,狂澜既倒。苏清月的遇险,彻底打破了朝堂的平衡,将凌薇薇逼到了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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