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天牢门槛的瞬间，清晨微凉的空气夹杂着自由的味道涌入肺腑，苏清月竟感到一阵眩晕。多日不见天日，那熹微的晨光刺得她眼睛发涩，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下意识地抬手遮挡，指尖却触碰到了紧握在掌心的、那枚已与她体温融为一体的云纹玉佩。
“苏大人，请随老奴来，陛下在紫宸殿后殿等您。”福德海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小心翼翼，仿佛怕惊扰了这位刚从炼狱归来的凤凰。
苏清月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她的脚步还有些虚浮，长时间的囚禁和心力交瘁让她虚弱不堪，但脊背却挺得笔直。韩月华默默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搀扶住她的一只手臂，给予她无声的支持。
穿过依旧弥漫着淡淡血腥气和肃杀之气的宫道，沿途所见皆是肃立的玄甲卫和低头快步行走、面带惊惶的宫人。慈宁宫的方向似乎已被完全封锁，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压抑的哭喊和呵斥声。苏清月目不斜视，所有的感官却都敏锐地捕捉着这一切。她知道，昨夜定然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巨变，而凌薇薇，正站在那风暴的中心。
紫宸殿后殿，凌薇薇并未坐在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上。她站在窗边，背对着殿门，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龙纹斗篷尚未脱下，沾染了些许夜露和尘嚣，下摆处甚至溅上了几点不易察觉的暗红。她听到脚步声，猛地转过身。
四目相对。
刹那间，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疲惫仿佛都远去了。世界只剩下彼此眼中那个清晰的身影。
凌薇薇看着苏清月，她瘦了太多，原本合身的宫装此刻显得空荡荡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如寒星，此刻正定定地望着她，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恍惚、深切的担忧，以及……几乎要溢出来的、压抑已久的情感。
苏清月也看着凌薇薇。她看到了她眼底深重的青黑，看到了她眉宇间尚未散尽的戾气与疲惫，也看到了她在见到自己瞬间，那骤然亮起、如同星辰坠落般的光芒，以及那光芒深处，毫不掩饰的疼惜与……炽热。
福德海和韩月华早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殿门。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彼此逐渐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凌薇薇几乎是踉跄着向前跨了几步，来到苏清月面前。她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的瞬间僵住，仿佛怕碰碎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清月。”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这一声呼唤，彻底击溃了苏清月强撑的镇定。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她没有出声，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流泪。
这无声的泪水比任何哭诉都更让凌薇薇心痛。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张开双臂，将眼前这个脆弱却坚韧的身躯，紧紧地、用力地拥入了怀中！
真实的触感，温热的体温，熟悉的气息……这一刻，她们才真正感觉到，彼此都还活着，都还在对方身边。
苏清月将脸深深埋进凌薇薇的颈窝，感受着她有力的心跳和温暖的怀抱，多日来的恐惧、委屈、孤寂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伸出双臂，回抱住凌薇薇的腰，同样用力，仿佛要将自己融入对方的骨血之中。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许久。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汲取着对方身上的力量和温暖。
直到苏清月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和身体虚弱，轻轻咳嗽起来，凌薇薇才如梦初醒，连忙松开她一些，紧张地查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太医！传太医……”
“我没事……”苏清月拉住她的衣袖，声音依旧带着哭过的沙哑，却透着一丝安定，“只是……有点累。”
凌薇薇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泛红的眼圈，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扶着她，走到旁边的软榻坐下，自己则半跪在她面前，紧紧握着她的双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的脸上。
“对不起，清月……让你受苦了……”凌薇薇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歉意，“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苏清月摇了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不，陛下……是臣连累了陛下，让陛下身处险境，殚精竭虑……”她知道，凌薇薇为了救她，为了肃清叛逆，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风险。
“不许这么说！”凌薇薇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你我之间，没有连累，只有同舟共济。”她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苏清月的手背，那细腻冰凉的触感，让她心中悸动不已。
距离如此之近，呼吸可闻。凌薇薇能清晰地看到苏清月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细小泪珠，看到她因为哭泣和虚弱而微微泛红的鼻尖，以及那失去了血色却依旧形状优美的唇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暧昧而危险的张力。昨夜隔墙那未竟的亲吻带来的所有悸动和渴望，在此刻重逢的激动与后怕情绪的催化下，成倍地汹涌而来。
凌薇薇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而灼热，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她缓缓地、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身，目标明确地指向那两片她思念已久的唇。
苏清月的心跳骤然失控，如同擂鼓。她能感受到凌薇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混合着龙涎香的强势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吸引力。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长睫轻颤，是一种默许，更是一种无言的邀请。身体深处那陌生的潮汐再次涌动，让她浑身发软，几乎要融化在对方那灼热的视线里。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鼻尖几乎相碰，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暧昧升温。
就在凌薇薇的唇即将覆上那抹苍白的瞬间，她的动作却猛地顿住了！
不行，说好要给她一个名分，不能在这之前就违背诺言，苏清月也不希望就这样草率吧，我必须克制这个大黄丫头。
凌薇薇强行压下心中的欲望，可欲望之后是更深的渴望。她想要她，想得发疯，可她更想给她最好的、最完整的、最被珍视的一切，而不是在这仓促与混乱之中。
苏清月在凌薇薇停下的瞬间，也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凌薇薇眼中那剧烈挣扎的欲望与同样深刻的克制。这一瞬间，她也明白了。现在还不是时候，世俗的偏见就足以压垮这个小小的陛下，而自己能做的就是相信她，相信她会排除万难，带我去向她的身边。
内心的渴望如同野火，却被理智的寒冰死死压住。她不能……不能因为一时的情动，而让她就此背负千古骂名。
最终，凌薇薇只是极度克制地、用自己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苏清月光洁的额头。那是一个充满了珍视、安抚与无尽承诺的吻，不带情欲，却比任何亲吻都更让苏清月心颤。
“好好休息，”凌薇薇的声音沙哑而压抑，她站起身，将距离拉开一些，仿佛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失控，“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看看。其他的事……等你养好身体再说。”
苏清月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与同样汹涌的克制。她将掌心那枚玉佩握得更紧，那上面，还残留着两人交握时的温度。
这未竟的拥抱和停留在额间的吻，如同这晨曦的微光，带来了希望与温暖，却终究，还未到炽烈绽放的时刻。
凌薇薇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毅然转身，大步离去。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太后的余党，朝堂的震荡，北狄的威胁……她不能沉溺于温柔乡。
苏清月看着她离去的、挺直却难掩疲惫的背影，缓缓将凌薇薇留下的那件带着她气息的斗篷，轻轻拢在了自己身上。
重逢的喜悦之后，是更漫长道路的开始。而她们之间的羁绊，在这未竟的亲密与极致的克制中，淬炼得愈发坚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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