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广义那番充满了无奈、决绝与老辣谋略的话语,如同一枚重磅炸弹,在每个人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没有否认,没有辩解,而是赤裸裸地将这个由“土夫子”组成的草台班子,在与金先生这种庞然大物博弈时最残酷的生存法则,血淋淋地剖开在了众人面前。
梁胖子张着嘴,半天没再说出话来,他那充满市井智慧的脑袋终于明白,孟广义从一开始就在下着一盘远比他想象中更大的棋。而陈晴那冰冷锐利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甚至有些土气的中年男人,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无法用数据分析的、名为“城府”的可怕力量。
林岳的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他既为师父的深谋远虑而感到敬佩,也为这种将整个团队置于险境的豪赌而感到后怕。
经过了这场几乎让团队分崩离析的激烈对峙,洞穴内的气氛虽然依旧压抑,但那种剑拔弩张的态势总算暂时平息了下来。孟广义的坦诚和他的“筹码论”,勉强让这个临时的利益共同体,重新达成了一种脆弱而又现实的共识——他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有先活着出去,才有资格去谈论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孟广义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仿佛刚才那个慷慨激昂的赌徒只是众人的错觉。“我们已经拿到了最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关于‘锁’的全部信息。这些东西,都已经记在了我们的脑子里。现在,原路撤退,只要人能出去,就总有办法。”
他的话语不容置疑,为陷入僵局的团队指明了当前唯一可行的方向。
“石头,小岳,”他转向两人,下达了命令,“你们两个作为先锋,划皮艇回去,仔细探查悬棺湖和我们来时的那条水道,确认退路是否安全。记住,务必小心。”
“好。”石头言简意赅地点了点头。
梁胖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水,刚才的崩溃情绪似乎被孟广义画出的那张“翻盘大饼”给暂时压了下去。他重新捡起地上的背包,开始清点剩余的压缩饼干和饮用水,嘴里嘀嘀咕咕地计算着:“咱们省着点吃,撑个三五天应该不成问题。他娘的,只要能出去,比什么都强!”
陈晴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角落,开始检查她和林岳的潜水设备,为即将到来的撤退做着最专业的准备。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石头和林岳没有耽搁,他们迅速登上了一艘橡皮艇,解开绳索,掉转船头,重新向来时的那片黑暗水域划去。
再一次进入那片悬挂着死亡军团的巨大穹窿,感觉与来时已经截然不同。
曾经因悬棺如陨石般坠落而掀起滔天巨浪的湖面,此刻已经彻底恢复了它那属于地底世界的永恒死寂。水面平静如墨,只是在头灯光柱的照射下,可以看到一些在刚才的灾难中从破裂棺木里散落出来的朽木和森森白骨,如同被历史遗忘的墓碑,在墨黑色的水面上随着微不可察的暗流缓缓打着旋。空气中弥漫着腐朽木料和千年尘埃混合的阴冷气息,让这片空间比来时更添了几分墓园般的阴森与不祥。
两人划得很慢,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仿佛生怕再次惊扰了这片属于亡者的宁静。
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了这片寂静的悬棺之湖,很快便来到了之前那条连接着外界、水流湍急的水道入口。
然而,当头灯的光芒照亮入口处的景象时,两个人的动作,都在瞬间僵住了。
那是一种让人从头皮一直凉到脚后跟的、彻骨的冰冷。
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如坠冰窟。
原本那个奔涌着激流、发出巨大轰鸣声的水道入口,此刻,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dEJ之的,是一堵由无数巨石、泥沙和从洞顶坍塌下来的钟乳石混合而成的、巨大而又丑陋的“墙壁”!这些巨石大的足有数吨重,小的也有磨盘大小,它们与大量的泥沙、碎石毫无规律地堆积在一起,将那个原本宽阔的洞口堵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之前那狂暴的水流几乎已经完全停止,只有几缕微弱的水线,如同将死之人的最后喘息,从巨石的缝隙中艰难地渗透出来,在他们面前汇成一小片死水。山上那场连绵不绝的暴雨,显然不仅仅是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掩护,更是在他们看不见的地底深处,引发了一场毁灭性的山体内部结构变化。
林岳手中的船桨无力地垂下,他用颤抖的手举着强光手电,反复照射着那堵令人绝望的石堆,光柱所及之处,除了冰冷的石头,还是冰冷的石头。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石头哥……”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这……这是塌方了……”
石头没有说话,他将橡马皮艇划到那堆巨石前,伸出他那钢铁般的手掌,用力地推了推其中一块小山般的巨石。
那块巨石,纹丝不动。
他又换了几个位置,结果都是一样。这些巨石与泥沙混合在一起,经过水流的挤压,已经形成了一个几乎无法从外部撼动的、坚固的整体。
终于,石头收回了手。他转过头,看着脸色煞白的林岳,沉默地、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做了一个潜水时常用的、代表着“死路”和“无法通过”的手势。
这个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语言都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当两人带着这个足以将人彻底击垮的消息,划着橡皮艇返回到巨石水闸前的平台时,孟广义、梁胖子和陈晴立刻迎了上来。
他们不用问,只看石头和林岳那如同死灰般的脸色,就已经预感到了最坏的结果。
“怎么样?”孟广义的声音还算镇定。
林岳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石头,用他那一贯简练的风格,吐出了两个字:“堵死了。”
轰!
这两个字,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又仿佛是敲响了地狱的丧钟,将众人刚刚用理智和希望勉强搭建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冲击得粉碎!
“你说……啥?”梁胖子仿佛没有听清,他上前一步,抓住石头的胳膊,脸上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石头,你别跟胖哥开这种玩笑,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石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那眼神中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梁胖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下一秒,他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他那肥胖的身体蜷缩着,脸上再也没有一丝血色,只剩下如同死灰般的绝望。
陈晴的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那标志性的镇定与冷静。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岩壁才没有倒下。她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普通女孩在面对死亡时,那种最本能的、无法掩饰的惊慌与恐惧。
孟广义没有说话。
他缓缓地转过身,走到平台的边缘,背对着众人,看着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如墨的水面。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林岳却清晰地看到,师父那垂在身侧的右手,正在一寸一寸地、用尽全身力气般地缓缓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天要亡我啊……”梁胖子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望着洞顶的黑暗,用一种梦呓般的、充满了绝望的语调,喃喃自语,“这回是真完了……前进无路,后退无门……活埋了……我们被活埋了……”
林岳看着师父那沉默而又显得有些萧索的背影,又看了看彻底崩溃的梁胖子和惊慌失措的陈晴,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前进的门需要一把已经丢失了二十多年的钥匙。
后退的路,则被大自然用最蛮横的力量彻底封死。
他们,成了一群被活埋在岐山山腹深处的囚徒。唯一的食物,就是背包里那点只够支撑几天的补给。
喜欢最后的把头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最后的把头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