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炉房内,湿热的蒸汽混合着浓重的铁锈气味,如同看不见的巨蟒,缠绕着每一个人的神经。这里的光线昏暗得仿佛另一个世界,只有几缕从高处排烟管道缝隙中艰难挤进来的惨白日光,在弥漫的尘埃中被切割成一道道挣扎的光束,勉强勾勒出这地下钢铁丛林的狰狞轮廓。
战斗的余音似乎还未散尽,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但决定性的时刻已经到来。
“影子”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锅炉外壳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那柄曾在他手中翻飞如电,夺走无数性命的格斗匕首,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几米外的积水里,闪烁着微弱而无助的寒光。他的末路,似乎已经注定。
石头那蒲扇般的大手,此刻正像一把烧红的铁钳,死死地锁住了“影子”的咽喉。尽管他的左臂在之前的搏斗中被匕首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衣袖,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手臂上的肌肉贲张到了极致,青筋如同一条条扭曲的蚯蚓,狰狞地盘踞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这个如鬼魅般的敌人死死地按在墙上,眼中燃烧着纯粹的怒火与仇恨。
孟广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他反握着从“影子”手中夺来的那柄匕首,冰冷尖锐的刀锋,精准无误地抵在了“影子”左胸,那个心脏搏动的位置。刀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一丝微弱却有力的心跳,仿佛在向孟广义宣告着这个恶魔生命的顽强。他只需要再往前送一寸,甚至只需要几毫米,就能彻底终结这一切。
整个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石头沉重的呼吸声和“影子”喉咙里被压迫出的“嗬嗬”声。
“结束了。”孟广义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如同这地下空间里常年不见阳光的金属管道,冰冷而坚硬。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死死地锁定着“影子”那双在昏暗中依旧闪烁着异样光芒的眼睛,“说出金先生在哪,我给你一个痛快。”
这是一个终结,也是一个审判。对于孟广义而言,抓捕或者杀死“影子”固然重要,但更核心的目标,是找到那个藏在幕后,搅动了无数风云的“金先生”。“影子”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也是打开整个谜局的唯一钥匙。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抵在心脏上的匕首和随时可能被捏碎的喉咙,“影子”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属于一个穷途末路者的恐惧、绝望或是乞求。恰恰相反,在那张因缺氧而微微涨红的脸上,嘴角竟然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最终,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甚至带着一丝解脱意味的笑容。
那笑容里饱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嘲弄,仿佛被逼入绝境的不是他,而是孟广义和石头;那笑容里更有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仿佛他即将完成一项无比神圣的使命。
孟广义的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一个顶级的杀手,一个心智坚韧如钢的敌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绝不应该是这种表情!这笑容的背后,必然隐藏着更加恐怖的后手!
“影子”看着孟广义瞬间变化的眼神,笑容愈发灿烂,他艰难地从被死死锁住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那声音很轻,却像魔鬼的呢喃,清晰地钻进孟广义和石头的耳朵里:
“还……没……结……束……”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孟广义,充满了狂热的火焰。
“老……板的局……谁……也破……不了……”
说完最后这个字,他眼中所有的光芒都汇聚成了一个疯狂的焦点!
就在孟广义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凭借本能想要抽身后退的瞬间,“影子”猛地将下颌向内一收,后槽牙的位置,用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地咬合在了一起!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的、牙齿碎裂的声音,在这死寂的锅炉房中显得异常刺耳!
那不是普通的牙齿碎裂声,更像是有什么微小的硬物被瞬间咬碎!
是引爆器!
这个念头如同最耀眼的闪电,在孟广义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他瞬间明白了“影子”那诡异笑容的全部含义!这个疯子,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活着离开!他,甚至他自己,都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被牺牲的棋子!
“快退——!”
孟广义声嘶力竭地爆喝出声,用尽全力将身边的石头向后推去。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变了调,充满了绝望的警告。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人类的反应速度,永远也追不上电信号的传递。
几乎就在“影子”咬碎假牙内微型引爆器的同一刹那,一声沉闷到极致却又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巨响,从锅炉房遥远的另一端,那个通往外界的、巨大的排烟管道出口附近,轰然炸开!
“轰隆——!!!”
那不是手榴弹或者普通炸药的爆炸声,而是一种更为凝聚、更为恐怖的、高能塑胶炸药特有的爆破声!一道耀眼到极致的橘红色火光,在那巨大的管道口内一闪而过,随即,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人之掌,携着灼热的气浪与漫天飞舞的砖石碎片,朝着锅炉房内部疯狂席卷而来!
爆炸的源头,正是之前被“影子”的手下打晕后,藏匿于排烟管道拐角阴影里的考古学者——孙思源!
这个为了保护国宝,凭借一腔正义感和学者执拗而卷入这场风波的中年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从被抓获的那一刻起,生命就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影子”在他的身上,早就安装了足够炸毁整个通道的遥控微型塑胶炸弹。
他从来就不是人质,不是谈判的筹码,更不是需要带出去的累赘。他只是“影子”为孟广义团队准备的最后一份“礼物”,一个冰冷、残酷、且致命的“工具”!一个用来在最后时刻,封死所有人生路的玉石俱焚的道具!
这,才是“影子”真正的底牌!一个将人性彻底践踏在脚下,冷血到令人发指的最终预案!
强烈的冲击波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了整个锅炉房。无数细小的管道瞬间被撕裂,发出刺耳的尖啸声,灼热的蒸汽和冰冷的冷却液四处喷溅。天花板上的灰尘、铁锈和凝结的水珠,被这股力量震得如同下了一场污浊的暴雨。
距离爆炸中心较远的陈晴、梁胖子和林岳,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冲击波狠狠地推倒在地,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尖锐蜂鸣,大脑一片空白。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孟广义和石头,所承受的冲击更是难以想象。
孟广义在那一瞬间,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一辆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一根粗大的主蒸汽管道上,才狼狈地滚落在地。他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差点喷了出来。
而死死锁住“影子”的石头,更是首当其冲。那股巨大的力量直接作用在他身上,让他那条本就受伤的左臂再也无法维持力量,肌肉猛地一松。他那魁梧的身躯,像是被巨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踉跄着向后退了七八步,最后“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用完好的右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鲜血从他手臂的伤口处加速涌出,脸色苍白如纸。
也就在石头手臂松开的这一刹那,“影子”的目的达到了。
他就像一条狡猾的泥鳅,借着爆炸冲击波的反推力,以及孟广义推开石头时给他带来的那一丝空隙,整个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侧方翻滚出去。他没有试图站起来逃跑,而是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连滚带爬地躲进了一座巨大卧式锅炉下方的阴影里。
然而,他终究不是神。爆炸产生的无数金属和砖石破片,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差别地横扫着整个空间。就在他翻滚的过程中,一块边缘锋利得如同刀片的金属碎片,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后心位置,带起一蓬血雾。
“噗!”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锅炉的阴影下传来,“影子”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但终究是让他成功摆脱了孟、石二人的致命控制,消失在了复杂的管道阴影之中。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当陈晴和梁胖子等人从剧烈的眩晕中挣扎着抬起头时,他们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也让他们彻底陷入绝望的一幕。
那个曾经是他们唯一希望的、通往外界的巨大排烟管道,此刻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堵由无数坍塌的砖石、扭曲的钢筋、断裂的金属管道和水泥碎块混合而成的、厚实得令人窒息的“墙壁”。
唯一的出口,被彻底堵死了。
高处那几缕挣扎着透进来的光线,也因为管道的整体垮塌而彻底消失。整个锅炉房的光线瞬间又暗淡了好几个层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彻底拉上了通往人间世界的最后一道帷幕。
死寂。
爆炸的巨响过后,是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一些细碎的沙石还在从那堵“新墙”上簌簌滑落,仿佛在为他们演奏着名为“绝望”的乐章。
“完了……”梁胖子的嘴唇哆嗦着,他呆呆地望着那堵绝望之墙,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如同死人般惨白,“这下……这下真完了!”
他那平日里总是充满乐观和调侃的声音,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颤抖。
“我们……我们被活埋了!”
这一声凄厉的喊叫,如同尖刀,狠狠地刺进了在场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
是的,活埋。
在这个不知道位于地下多深、结构复杂如同迷宫的废弃锅炉房里,唯一的出口被炸毁,意味着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都被彻底切断。空气是有限的,食物和水几乎没有,而更可怕的是,那个如恶魔般不择手段的“影子”,虽然身受重伤,但依旧潜伏在这片钢铁丛林的某个角落里,像一条等待猎物力竭的毒蛇。
孟广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刀割。他看了一眼同样受伤不轻的石头,又看了看虽然没受伤但已面如死灰的陈晴、梁胖子和林岳,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那堵厚实的废墟之墙,眼神变得无比凝重。
他知道,刚才的追捕战已经结束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全新的、没有任何退路的战争。
一场在这幽闭地宫中,为了争夺有限的氧气和生存机会的、真正的死亡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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