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来自地底的沉闷爆炸,以及随后响起的、由远及近的警笛轰鸣,像两记无情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将他们从那片名为“悲伤”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深海中,强行拽回了冰冷刺骨的现实。
悲痛是无法被冲刷的烙印,但求生,却是铭刻在所有生命基因里的、最原始的本能。
“走!”
孟广义的声音,像一块最坚硬的寒冰,砸在了众人滚烫的悲伤之上。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情感的流露,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他知道,现在不是哀悼的时候,任何片刻的停留,都是对石头用生命换来的机会的最大亵渎。
他一把将还趴在地上呜咽的梁胖子拽了起来,对着仍旧失魂落魄的陈晴和林岳低吼道:“不想让石头白死,就给我站起来!”
这句话,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中了所有人最脆弱的神经。林岳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在冒着白烟的黑暗井口,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义无反顾的背影。是啊,石头用生命为他们打开了路,他们要做的,是走出去,而不是在这里一同陪葬。
强忍着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团队残存的几人,在孟广义的带领下,辨明了林岳记忆中那条通往锅炉房排烟系统的岔路,踉跄着、却又坚定地向着最后的出口挪去。
他们从地狱的脏腑,爬向了悬崖的边缘。
当孟广义用尽最后的力气,踹开那早已锈蚀不堪的排烟管道尽头的铁栅栏时,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凛冽刺骨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这股新鲜的、冰冷的空气,瞬间刮净了他们身上那股从下水道里带来的令人作呕的恶臭,却也带来了另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名为“绝望”的恐惧。
他们钻出了管道。
眼前,不再是幽闭的地下空间,而是一片开阔到让人心悸的无垠夜空。暗淡的月光下,他们发现自己正身处龙门东山一处向外凸出的、不足三米宽的狭窄岩石平台上。这里是山体的一部分,也是当年锅炉房排烟道的出口,位置刁钻而隐秘,确实是警方封锁圈视野之外的绝对死角。
然而,这也同样是一个绝对的死地。
平台的边缘之外,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脚下几十米处,是湍急奔涌、在月光下泛着森然白光的伊河,那轰鸣的水声如同巨兽的咆哮,吞噬着一切声音。平台之上,是光秃秃的、几乎垂直于地面的陡峭岩壁,根本无处攀爬。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
梁胖子只是向下望了一眼,那巨大的高度差和脚下奔腾的江水瞬间让他头晕目眩,两只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瘫软下去。
“孟……孟先生……”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这……这他妈怎么下去啊?!这比直接从楼上跳下去还刺激!咱们……咱们是不是死定了?”
陈晴和林岳的脸色也同样惨白。他们刚刚逃离了一个死亡陷阱,却又立刻坠入了另一个。石头的牺牲为他们换来的,难道就是这样一条绝路吗?巨大的悲伤混合着深不见底的绝望,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压垮。
然而,孟广义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在巨大的悲痛和绝望面前,这位北派的“把头”展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他没有理会梁胖子的哀嚎,只是默默地蹲下身,将那个一直背在身上、沾满了污泥和血水的沉重背包取了下来,放在了狭窄的平台上。
拉开拉链,他从里面,取出了几样造型奇特、在月光下泛着幽幽金属光泽的东西。
那是一卷收束得极为紧凑的软梯,但构成梯子的并非绳索或帆布,而是一节一节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可以相互嵌套的金属关节,每一节关节的两端,都设计成了便于抓握的形状,整条软梯盘踞在那里,像一条陷入沉睡的、拥有无数关节的金属蜈蚣。
除了软梯,还有两个拳头大小、造型奇特的飞爪。飞爪的主体上延伸出五个锋利的倒钩,每一个倒钩的角度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确保一旦卡入岩缝或树根,就能承受住巨大的拉力。飞爪的末端,连接着一捆乌黑的、比小指略细的特制绳索。
看到这几样东西,林岳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孟广义一边检查着飞爪和绳索的连接处,一边用一种沙哑而低沉的声音,对身旁的林岳和陈晴解释道,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炫耀,只有一种在陈述事实的平静:
“这是咱们北派‘卸岭’一脉的看家本事,叫‘蜈蚣挂山梯’。很多年以前,咱们有一位精通墨家机关术的前辈,为了下那些悬在绝壁上的悬棺、探那些猿猴难攀的崖墓,才创出了这东西。”
他用手指了指那金属软梯的关节,“它的每一个关节都可以拆卸和重组,也能作为独立的抓手。梯子本身用的是一种特殊的韧性合金,又轻又结实,能够承受超过一吨的拉力。当年咱们的祖师爷,就是靠着类似的东西,在山川大泽间来去自如。”
这番话,如同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绝望。
只见孟广义拿起其中一个飞爪,将那乌黑的绳索在自己粗壮的小臂上沉稳地缠绕了几圈,随即站起身,走到了悬崖边缘。他没有丝毫畏惧,只是眯着眼,如同鹰隼一般,审视着下方峭壁上每一处可以利用的细节——那些被风雨侵蚀出的岩缝,那些从石壁中顽强生长出来的、手臂粗细的树根。
在锁定了十几米下方一处极其坚固的犬牙状岩缝后,他深吸一口气,腰部猛然发力,整个身体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强弓!
“喝!”
伴随着一声低喝,他握着飞爪的手臂猛地向前一甩!
“呼——”
那沉重的飞爪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呼啸声,在空中划过一道精准而优美的弧线,如同一只出洞的猎鹰,不偏不倚,“铛”的一声脆响,五个倒钩中的三个,死死地、深深地卡进了那处岩缝之中!
孟广义用力地向后猛拽了几下,绳索绷得笔直,飞爪却纹丝不动!
第一个固定点,成了!
固定好绳索后,孟广义的举动,更是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没有让任何人先下,而是将“蜈蚣挂山梯”的一端扣在绳索上,自己第一个翻身跨出了平台!
“孟先生!”陈晴失声惊呼。
然而,预想中的坠落并没有发生。孟广义的身影如同壁虎一般,轻盈地贴在了那近乎九十度垂直的峭壁之上。他的动作快如闪电,顺着软梯急速下滑,双脚在光滑的岩壁上交替蹬踏,借力调整着身体的平衡。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攀爬或下降,那更像是一场在悬崖绝壁上上演的、充满了力量与美感的古老舞蹈。
在场的人,包括惊魂未定的梁胖子,都看呆了。
月光下,孟广义那矫健的身影,在垂直的峭壁上如履平地。这份从容与强大,这份源自血脉传承的、对抗天险的专业与自信,暂时冲淡了石头的牺牲所带来的巨大悲伤,为众人注入了一股名为“希望”的强心剂。
那不是在逃生,那是一场沉默而古老的仪式,是一个男人,在用自己的行动,告慰逝去的兄弟,并向死神发起挑战。
很快,孟广义下降到了第一个飞爪的固定点。他单手抓着软梯,稳住身形,随即解下背上另一个飞爪,用同样干净利落的手法,甩向了斜下方另一处可以固定的位置。
“铛!”
第二个固定点也稳稳抓住!
他将软梯的中间部分固定在第二个点上,将原本垂直向下的路线,变成了一段斜向下的、更加安全的“Z”字形。
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
他就这样,像一个最顶级的蜘蛛侠,仅凭着几样看似简单的工具和一双肉掌,硬生生地在这片令人绝望的悬崖峭壁之上,开辟出了一条通往山脚下伊河岸边的、惊心动魄的生命“天梯”!
终于,在将最后一段软梯固定在离地面只有几米高的一棵老树上后,孟广义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脚的黑暗中。片刻之后,他那沙哑却充满了穿透力的声音,从下方穿透了轰鸣的水声,清晰地传了上来:
“天梯搭好了!”
“把小岳先放下来!他没有力气了!陈晴第二!胖子,你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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