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浩渺烟波之上,东吴的水师战舰连绵不绝,帆樯如林,几乎遮蔽了江面。孙峻立于最大的楼船舰首,身披精甲,外罩素袍,望着西方逐渐清晰的山城轮廓,志得意满之情溢于言表。白帝城,这座扼守巴蜀咽喉的雄关,曾经让多少东吴名将折戟沉沙,今日,似乎已成了他囊中之物。
“传令!前锋抵近,试探守军虚实!各部舟师,沿江展开,封锁水道,莫放走一船一筏!”孙峻挥手下令,声音在江风中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然而,预想中守军惊慌失措、箭矢稀落的场面并未出现。
白帝城头,“汉”字旌旗在峡口吹来的疾风中猎猎作响。城垛之后,守军将士甲胄鲜明,弓弩齐备,滚木礌石堆积如山,眼神冷静地注视着逼近的吴军战舰,没有丝毫慌乱。守将罗宪,一身普通将领的札甲,按剑立于城楼,神色沉稳如山。
他曾是霍弋的部下,久在荆州,深知东吴水师的厉害,也深知白帝城对于蜀汉的重要性。自接到长安方面关于东吴可能异动的警示后,他便日夜不停地加固城防,囤积守城器械,激励士卒。陛下在关中与魏军主力血战,他这里,绝不容有失!
吴军前锋的数艘艨艟快船,试图凭借速度靠近城下,以弓弩仰射,扰乱守军。
“弩手,准备——”罗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城头,“瞄准舵手、帆索,放!”
一声令下,城头床弩发出沉闷的咆哮,粗如儿臂的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直扑吴军战船!同时,早已准备多时的强弓手们,引弓如满月,箭矢如同飞蝗般泼洒而下!
“夺夺夺!”弩箭狠狠钉入船板,甚至穿透船舷!更有精准者,直接射断了帆索,船帆哗啦落下,导致船只速度骤减。密集的箭雨则覆盖了甲板,吴军士卒猝不及防,惨叫着跌落江中,或是在甲板上翻滚哀嚎。
初次接触,吴军便吃了个闷亏,几艘试探的艨艟狼狈后撤,船身上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一般。
孙峻在楼船上看得分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哼,负隅顽抗!命令‘霹雳车’(大型投石机)上前,给我轰击城墙!楼船逼近,步卒准备登城!”
吴军水师中,数艘体型庞大的楼船缓缓驶出,船上搭建着高达数层的木楼,如同移动的堡垒。更有一些经过改装的运输船,船头架设着需要多人操作的巨型投石机。
巨石呼啸着划破天空,砸向白帝城头!木制的“霹雳车”抛射出的火油罐,撞击在城墙或城楼建筑上,爆燃起熊熊火焰!
城墙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火焰升腾。守军依托着坚固的城垛和提前设置的挡板,顽强地抵御着。不断有士卒被巨石砸中,或被火焰吞噬,但立刻有人填补上空缺。罗宪亲自在城头指挥,命令民夫迅速扑灭火焰,搬运伤员,补充箭矢滚木。
“稳住!吴狗技止此耳!”罗宪的声音在轰鸣和喊杀声中依旧坚定,“弓弩手,压制敌军楼船箭窗!滚木准备,待其靠近!”
当吴军的楼船凭借高度优势,试图贴近城墙,放下跳板,让士卒蜂拥登城时,守军的反击更加猛烈。滚木和礌石如同山洪般倾泻而下,砸在楼船顶棚和试图登城的吴军头上,骨碎筋折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煮沸的金汁从城头泼下,沾之即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让吴军士卒望而生畏。
江面之上,吴军战舰虽多,但峡江水流湍急,航道狭窄,大型战舰运转不灵,难以完全展开兵力优势。而白帝城依山傍水,地形险要,城墙经过历代修缮,极其坚固,绝非短时间内可以攻克。
一连三日,吴军发动了数次猛攻,楼船撞击,投石轰击,步卒强登,各种手段用尽,却始终无法踏上白帝城头一步。城下江面,漂浮着不少吴军战舰的残骸和士卒的尸体,江水都被染红了一片。而白帝城,虽然墙垣有多处破损,烟熏火燎的痕迹斑斑,但那面“汉”字大旗,依旧倔强地飘扬着。
孙峻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他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罗宪,竟然如此难缠!白帝城的防御,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固。十万大军,被挡在这座山城之下,寸步难进,每日消耗的粮草军械无数,却看不到任何破城的希望。军中开始出现怨言,士气也逐渐低落。
“将军,”吕据再次劝谏,“白帝城险,罗宪守备严密,急切难下。不若分兵一支,绕行佯攻其他渡口,或沿江而下,直逼江陵?江陵若下,则白帝孤城难守。”
孙峻烦躁地摆手:“分兵?我军兵力本就不如预想中充裕,再行分兵,若被敌军各个击破,如之奈何?江陵城郭更大,守将霍弋亦非庸才,岂是易与之辈?必须全力拿下白帝,打开入蜀门户!”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攻破白帝,蜀中门户洞开,便可长驱直入。却不知,时间正一点点流逝,而他从一开始就低估了对手的决心和实力。
就在孙峻于白帝城下焦头烂额之际,江陵城的守将,安南将军、建宁太守霍弋,已经接到了罗宪的告急文书和来自长安的旨意。
江陵,这座荆州的核心重镇,同样是一片备战景象。城墙加固,壕沟加深,城外坚壁清野。霍弋不同于罗宪的沉静,他更显干练果决。他深知江陵的重要性,若江陵有失,则整个荆州防线可能崩溃,届时即便陛下在关中取得大胜,也将面临侧翼的巨大威胁。
“孙峻匹夫,果然来了!”霍弋将文书拍在案上,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冰冷的杀意,“罗将军能守住白帝,我霍弋,岂能让江陵有失?”
他看向麾下将领,迅速下达命令:“传令水寨,所有战船皆配备引火之物,严密监视江面,若吴军水师来犯,不必浪战,倚仗水寨弓弩阻敌,必要时……焚船锁江!”
“加固所有城门,尤其是水门!多备叉竿、钩镰,防止敌军船只撞击或攀登!”
“征调城内青壮,编组成辅兵,负责运输、救护、灭火!”
“派出斥候,严密监视江陵以东所有吴军可能登陆的地点!”
霍弋的安排井井有条,他不仅要守城,更要利用江陵水陆枢纽的地位,成为钉在孙峻后方的一颗钉子,让其无法全力西顾。
与此同时,他也派出了信使,携带他的亲笔信,前往交州方向。信中,他并非直接求援,而是以强硬的口吻,告诫交趾太守士徽(士燮之子),需谨守臣节,勿生异心,并暗示大汉天兵不日将至,若敢与东吴勾结,必遭雷霆之殛!这是攻心之计,意在稳住后方,防止交州趁乱生事。
白帝城下久攻不克,江陵城严阵以待。孙峻雄心勃勃的西征,从一开始就撞上了两块坚硬的铁板。他想象中的“摧枯拉朽”并未出现,反而陷入了顿兵坚城之下的窘境。
长江的波涛依旧东流,见证着这场因背信弃义而起的攻防。江陵坚城,与白帝城遥相呼应,共同构成了抵御东吴野心的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一道屏障。
烽烟,已在荆楚大地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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