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骑兵来了!不足百里!”
传令兵的嘶吼还没消散在仓廪署的空气里,消息就像冰水泼进滚油,瞬间在黎阳仓炸开。之前因营啸而起的纷争、猜忌、怨气,在“外敌来袭”这四个字面前,碎得像被踩烂的陶片——没人再纠结独孤凤的手令、王临的失职,所有人的神经都绷成了拉满的弓弦。
仓城内外,号角声率先划破天际,那声音雄浑得像惊雷滚过,震得屋檐上的残雪簌簌往下掉;紧接着,战鼓声“咚咚”地擂响,每一声都砸在人心上,催促着士兵们往城墙赶。守军们扛着长枪、背着弓箭,脚步匆匆地跑向各自的岗位,甲片碰撞的“咔嗒”声混着吆喝声,在街巷里此起彼伏;民夫们被组织起来,两人一组抬着擂石、搬着滚木,额头上的青筋绷得老高,却没人敢停下喘口气;流民营地的入口处,巡哨队员握着刀站成两排,防止有人趁乱骚动,几个年轻流民甚至主动上前:“官爷,我们也能扛东西!让我们帮忙守仓城!”
徐世积站在仓廪署的台阶上,一身铠甲早已披好,腰间的佩剑斜挎着,眼神锐利如鹰。他手里捏着令牌,一道道军令清晰而急促地发出:“四门即刻紧闭,吊桥全部拉起!东、西、北三门守军各留三百人,弓弩手尽数上垛口,箭矢、擂石备足!民夫队由刘校尉统领,负责往城头运送器械,不得有误!”
“喏!”将领们齐声应和,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串急促的回响。
而另一边,独孤凤的驻地早已没了平日的闲适。她刚从仓廪署回来,亲卫就捧着铠甲候在帐外。之前那身华美的红妆被随手放在案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亮银鳞甲——甲片打磨得光滑锃亮,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冷冽的光;护肩处刻着简洁的云纹,既不花哨,又透着几分威严。亲卫帮她系上甲带时,银甲碰撞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比平日的环佩叮当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她走到帐外,翻身上马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手中那杆亮银点钢枪斜指地面,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芒,枪杆上缠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火红的披风搭在肩上,不再是装饰,而是战袍的一部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摆动。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督查使的倨傲?分明是个即将奔赴战场的铁血将领。
“都准备好了?”独孤凤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帐外,百余精骑早已集结完毕。他们个个穿着黑色铠甲,腰间挂着马刀,背上背着弓箭,左手牵着马缰绳,右手按在刀柄上,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空气。没人说话,只有偶尔的马蹄刨地声,一股百战精锐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连周围的风都仿佛变慢了。
“开城门!”独孤凤清喝一声,声音穿透了营地的喧嚣。
南门的绞盘开始转动,厚重的城门“嘎吱嘎吱”地缓缓打开,吊桥“哐当”一声落在城外的护城河上,溅起一片水花。
“出发!”独孤凤双腿一夹马腹,亮银枪向前一指,白马发出一声嘶鸣,率先冲出城门。百余精骑如同离弦之箭,紧随其后,马蹄踏在吊桥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卷起的烟尘像一条黄龙,顺着城门洞蜿蜒向外,很快消失在北方的地平线上。
城楼上,徐世积、王临和一众将领并肩站着,目送这支骑兵远去。徐世积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他知道独孤凤的精锐能打,但突厥骑兵以骑射闻名,五百骑的数量更是对方的五倍,这一战,难打。王临扶着城垛,目光追随着那片烟尘,心里也沉甸甸的:不管和独孤凤有多少矛盾,此刻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黎阳仓若破,谁也活不了。
“将军,”一员将领忍不住开口,声音里满是担忧,“独孤将军虽勇,但兵力差得太多了!咱们是不是派些步卒出城接应?万一她被突厥人缠住,也好有个支援。”
徐世积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独孤凤心高气傲,她主动请缨,就不会愿意别人插手她的战事。况且,仓城的守军大多是步卒,步卒追骑兵,本就吃亏;若是贸然出城,被突厥人迂回包抄,反而会把自己拖进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城头的守军,“传令下去,各部加强戒备,探马每隔一刻钟回报一次战况,一旦独孤将军退至城下,立刻开门接应!”
“喏!”
王临站在城垛旁,眯起眼睛极目远眺。渐渐地,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淡淡的烟尘,烟尘越来越大,越来越近,隐约能听到闷雷般的马蹄声——那是突厥骑兵的声音!还夹杂着几声尖锐的唿哨,那是突厥人冲锋前的信号,听得人头皮发麻。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变得格外缓慢。城楼上的沙漏一点点往下漏,每一粒沙子落地的声音都像敲在人心上。探马往来穿梭,每次回来,脸色都比上一次更沉:“报!突厥骑兵已与独孤将军的队伍相遇!双方正在激战!”“报!独孤将军冲阵得手,斩杀了十几个突厥兵!”
约莫半个时辰后,远方的喊杀声突然清晰起来,像潮水一样涌到仓城脚下——那是兵器碰撞的“铿锵”声,是士兵中箭的“惨叫”声,是战马受惊的“嘶鸣”声,混在一起,听得人心脏狂跳。
徐世积往前凑了凑,手紧紧攥着城垛,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派出的探马还没回来,但从声音判断,战斗比想象中更激烈。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喊杀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近——似乎正朝着黎阳仓的方向移动!
“不好!”徐世积脸色骤变,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独孤将军怕是被缠住了!突厥人的骑射太灵活,她兵力太少,根本没法正面击溃对方!”
话音刚落,一个探马就骑着快马飞驰而来,马嘴里吐着白沫,探马的头盔歪在一边,脸上还沾着血:“报!将军!独孤将军一开始冲得很猛,杀了几十个突厥兵!可突厥人突然分散开来,用弓箭迂回包抄,把咱们的骑兵困在了中间!现在...现在咱们的人正且战且退,往仓城这边来了!”
城楼上的人脸色全都沉了下来。独孤凤还是托大了!她的精锐虽勇,但在数量占优、战术灵活的突厥骑兵面前,还是落了下风。
“准备接应!”徐世积立刻下令,“弓弩手全部就位!长枪手守在城门洞两侧!等独孤将军退到吊桥附近,就放下吊桥,开门让他们进来!”
城头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更紧张。弓弩手们搭好箭,箭尖对准城外;长枪手们握紧枪杆,手心全是汗。所有人都盯着远方越来越近的战团,连呼吸都放轻了。
烟尘之中,终于能看清人影了——独孤凤那匹白马格外显眼,像一团雪在混乱中穿梭;她的火红披风被血染红了大半,却依旧猎猎作响。她手中的亮银枪如同游龙,每一次刺出都带起一蓬血雨,一个突厥兵刚要举刀砍向她,就被她一枪刺穿胸膛,尸体“咚”地摔下马背。可她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原本的百余骑,现在看起来只剩不到五十人,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有的手臂中了箭,还在咬牙挥舞马刀;有的肩膀被砍了一刀,鲜血顺着甲缝往下流。
突厥骑兵像一群饿狼,紧紧围着他们,箭矢如同飞蝗般射来,不断有瓦岗骑兵中箭落马。照这个趋势,就算能退到城下,恐怕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王临盯着眼前的战局,脑子飞快地转着。他不懂骑兵战法,但前世看的那些战术纪录片,加上这一世在黎阳仓的经历,让他对地形和人心有了些独特的理解。他突然发现,突厥骑兵为了围堵独孤凤,注意力全在这支“肥肉”上,追击中的队形渐渐变得集中,甚至有些混乱;而他们侧后方,正好有一片废弃的土丘和沟壑——那是之前挖粮窖剩下的,里面长满了干草,正好能藏人。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将军!”王临猛地转身,声音急切却清晰,“卑职有一策,或许能破眼前的危局!”
“快说!”徐世积此刻也顾不得上下级的规矩,一把抓住王临的胳膊。
“请将军立刻选一队死士,让他们多带火油、硝石和干草,从西门悄悄潜出去,绕到突厥军侧后方的土丘沟壑里!”王临语速极快,手指着北方的沟壑方向,“等突厥骑兵追到城下,注意力全在攻城上时,就让死士们点火!火一烧起来,再让他们大声鼓噪,装作有千军万马从背后杀来——这是疑兵之计!”
他顿了顿,接着说:“同时,城头的弓弩手全力放箭,压制突厥的前锋!独孤将军看到后方火起,肯定知道是援军来了,一定会率军反冲!突厥人猝不及防,前后受敌,军心必乱,到时候咱们就能击溃他们!”
火攻!疑兵!前后夹击!
徐世积的眼睛猛地一亮!这计策虽险,却正好戳中了突厥人的软肋——他们客场作战,最怕的就是被包围。“好!就依你之策!”他当机立断,立刻叫来心腹将领,“李校尉,你带五十个死士,全穿短打,带足火油和干草,从西门走,记住,一定要隐蔽,别被突厥人发现!”
“喏!”李校尉抱拳领命,转身就去召集人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一队穿着深色短打的死士就集结完毕,他们把火油桶用布裹好,硝石揣在怀里,猫着腰钻进西门外的树林,很快就消失在阴影里。
城下的战况越来越惨烈。独孤凤终于退到了离吊桥不到五十步的地方,可她身边的亲卫只剩三十多人,每个人都快撑不住了。一个亲卫为了护她,后背中了三箭,从马上摔下来,很快就被突厥骑兵的马蹄踩成了肉泥。
“开城门!放吊桥!”徐世积大喊。
绞盘再次转动,吊桥“哐当”一声放下,城门缓缓打开。
“将军快进来!”城上的士兵们大喊着,手里的弓箭已经对准了冲来的突厥兵。
可突厥骑兵也趁机疯狂涌上,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向城门洞,几个刚要冲出去接应的长枪手瞬间中箭倒地。独孤凤勒住马,眉头紧锁——她知道,一旦退入城中,突厥人就会趁机围城,到时候黎阳仓就危险了。她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城门和混乱的突厥军之间来回扫动。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突厥军的后方侧翼,突然“轰”的一声炸响,火舌瞬间窜起两丈高,浓烟滚滚向上,像一条黑蛇,很快遮住了半边天。紧接着,“瓦岗大军到了!”“突厥人被包围了!”的喊杀声从火后传来,还混着模糊的战鼓声——那是死士们在敲空木桶,装作大军来袭的样子。
正全力攻城的突厥兵顿时慌了!他们回头看向后方的大火,不知道来了多少敌人,原本整齐的队形瞬间骚动起来,有的想往前冲,有的想往后退,乱成了一锅粥。
城楼上的徐世积看得真切,立刻下令:“放箭!全力放箭!”
密集的箭雨从城头倾泻而下,像一片黑云,将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射得人仰马翻,尸体堆在吊桥前,堵住了后续的冲锋。
独孤凤敏锐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她不知道后方的火是谁放的,但敌人的混乱是真的!她猛地勒住马缰,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将士们!援军到了!随我杀回去!”她清叱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悍勇,竟然毫不迟疑地放弃了入城,调转马头,亮银枪直指混乱的突厥中军!
剩下的三十多亲卫被主将的勇气感染,齐声呐喊,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疲惫,只剩破釜沉舟的决绝。他们紧随独孤凤之后,如同决堤的洪流,反身冲入敌阵!
此时的突厥军,前锋被城头箭雨压制,后方被大火和疑兵吓住,军心早已乱了。被独孤凤这支憋了一肚子火的精锐骑兵一冲,阵脚彻底垮了!有的突厥兵掉转马头就跑,有的甚至扔下兵器投降,自相践踏的死伤比战死的还多。
独孤凤一马当先,亮银枪翻飞,如同虎入羊群。她专门挑突厥的小头目杀,一个戴着皮帽的突厥头领刚要指挥士兵反击,就被她一枪挑落马下,头颅“咚”地滚在地上,看得其他突厥兵心惊胆战。
城头上的守军看得热血沸腾,忘了之前的猜忌,纷纷挥舞着兵器欢呼:“独孤将军威武!”“杀得好!”徐世积也忍不住赞叹:“好个独孤凤!这份临阵决断和悍勇,果然名不虚传!”
王临站在徐世积身边,看着城下那个在万军丛中左冲右突的红色身影,心里也泛起一丝波澜。他之前只觉得独孤凤傲慢、有心计,却没料到,她在战场上竟有这样的魄力。
战局瞬间逆转!突厥骑兵再也支撑不住,在丢下百余具尸体后,狼狈不堪地向北溃逃。独孤凤率军追杀了数里,直到确认敌人不会再回来,才勒住马,带着残存的三十多骑,缓缓返回黎阳仓。
当独孤凤策马来到城下时,城头上的欢呼声再次响起——这次的欢呼里,没有了敷衍,全是由衷的敬佩。她的白马身上沾满了血污,火红的披风破了好几个洞,银甲上也溅满了血点,脸上甚至还有一道浅浅的刀痕,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多了几分浴血后的威严。
她抬头望向城楼,目光先扫过徐世积,微微颔首——那是对同僚的认可;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徐世积身旁的王临身上。她的眼神很复杂,有胜利的傲然,有劫后余生的疲惫,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她大概猜到,后方的火攻,和这个看似普通的队正脱不了干系。
王临坦然迎向她的目光,没有邀功,也没有挑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风从城头吹过,掀起独孤凤的披风,也吹动了王临的衣角。这一刻,两人之间因营啸而起的敌意,似乎因为这场间接的并肩作战,悄然发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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