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的王家镇,本该是万籁俱寂,唯有漳水潺潺的流水声伴着镇民酣眠。可三声刺耳的锐啸骤然划破夜空,如同天神怒掷的三把烈焰长矛,瞬间撕裂了夜色的帷幕——三支红色求援火箭拖着长长的火尾,在墨蓝的天幕上划出三道惊心动魄的血痕,扶摇直上又骤然下坠,最后在远方的天际炸开一团猩红的光晕。
那光芒刺眼得让人不敢直视,仿佛是白琼英和三百将士用性命发出的呐喊。镇内瞬间骚动起来,犬吠声、惊呼声此起彼伏,原本紧闭的门窗纷纷被推开,探出一张张惶恐的脸庞。“是求援火箭!”“好像是南边传来的!”“白将军他们出事了?”窃窃私语如同潮水般蔓延,每个人的心都被那三道红痕揪得紧紧的——那不仅是白琼英和三百精锐的安危,更是王家镇赖以存续的救命粮种与农具,是百余户工匠的性命,是所有人熬过荒年的唯一希望!
议事厅内,烛火被夜风搅得摇曳不定,投下的影子在墙壁上扭曲挣扎,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冷得让人脊背发凉。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主位上的王临身上,那目光里有急切、有担忧、有期盼,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镇内兵力本就空虚,王伏宝的大军在漳水对岸虎视眈眈,营寨连绵数十里,旌旗遮天蔽日,每日操练的呐喊声隔着河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若是分兵南下救援,王家镇仅剩的守军根本无法抵挡窦军的猛攻,镇子顷刻间便会化为焦土;可若是不救,白琼英新附不久,三百精锐皆是敢战之士,折损不起,更重要的是,那批粮种是春耕的根基,没了它们,王家镇即便能守住,也熬不过今年的饥荒!
“主公!给我五百人!”赵锋第一个猛地站起,铁打的汉子眼眶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我老赵豁出去了,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白将军和粮食给您接回来!”他身上的盔甲还带着白日操练的尘土,此刻随着他的动作簌簌掉落,却丝毫掩盖不住眼底的决绝。
雷虎也紧随其后,粗声粗气地附和:“是啊主公!咱们不能见死不救!白将军是条好汉,那些粮种更是咱们的命根子!我愿跟赵大哥一起去,就算遇上埋伏,大不了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他身材魁梧,往那儿一站就像一座小山,此刻急得直跺脚,地面都仿佛微微震颤。
秦玉罗站在一旁,银甲映着烛火,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她平日里总是沉静内敛,可此刻秀眉紧蹙,握着长枪的手指泛白,眼底满是担忧:“主公,白将军一行身陷险境,断无坐视之理。只是窦军势大,贸然分兵恐中圈套,需得想个万全之策。”她说着,目光不自觉地望向王临,眼神里既有对战局的忧虑,也有对他决策的全然信任。
王临抬眼看向她,见她鬓边的发丝有些散乱,想来是听到火箭声后便急匆匆赶来,连整理仪容的时间都没有。他心中一暖,伸手轻轻替她拂去鬓边的一缕灰尘,声音温和却坚定:“玉罗放心,我自有分寸。你守城经验丰富,镇内防务还需你多费心。”
指尖触碰到她耳廓的瞬间,秦玉罗脸颊微微发烫,连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原本紧绷的神色也舒缓了些许。
柳轻眉站在议事厅的角落,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提着食盒走上前,将一杯温热的浓茶放在王临面前,轻声道:“主公,夜深露重,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冷静思考方能定大计。”她的声音轻柔如春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眼底的关切毫不掩饰。王临看向她,只见她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眼底带着淡淡的疲惫,想必是刚安抚完后院的妇孺便赶了过来。他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心中的焦躁也平复了几分,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轻眉。”
就在众人争论不休时,杜如晦轻咳一声,打破了厅内的嘈杂。他依旧是一身青衫,面容沉静,手中的羽扇轻轻晃动,眼神却锐利如鹰:“县公三思!此乃王伏宝的围点打援之计,一目了然!”他走到地图前,羽扇指向漳水南岸的几处要道,“白将军遇袭之地,恰在几条路径的交汇处,窦军主力必定埋伏于半途,就等我军援军出动,便会趁虚攻打王家镇!届时镇破人亡,粮草、将士、家园皆失,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他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的冲动。厅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迟疑之色。
李道玄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开口,声音沉稳有力:“杜先生所言极是,贸然分兵确有不妥。然白将军与粮草关系重大,绝不可弃。为今之计,或可由我率唐军骑兵前往救援!”他目光灼灼地看向王临,“我部两百轻骑皆是精锐,马术精湛,机动迅捷,可选择险峻小路穿行,避开窦军埋伏,快速接应白将军一行。镇内防务,便拜托王县公与赵、雷二位将军,还有秦夫人坚守!”
这无疑是眼下最折中的方案,却依旧险象环生。李道玄的骑兵是镇内最后的机动力量,若是有失,王家镇便彻底没了周旋的余地。
王临端着茶杯,指尖微微用力,目光落在地图上求援火箭升起的大致方位,脑中如同走马灯般飞速运转。他计算着距离:王家镇到白琼英遇袭之地,约莫百十里路程,轻骑日夜兼程,最快明日午后便能抵达;他分析着敌情:王伏宝的目标是王家镇,其主力必然部署在漳水沿岸,用于埋伏的兵力最多不过千人,且需分散在几条可能的路径上,兵力相对薄弱;他更牵挂着人心:白琼英初来乍到,便主动请缨护送粮种,若是此刻弃之不顾,不仅会寒了她的心,更会让所有将士、镇民质疑他的用人之道,人心一散,王家镇便真的完了!
他抬眼看向众人,目光扫过赵锋的急切、雷虎的焦躁、秦玉罗的担忧、柳轻眉的关切、杜如晦的冷静、李道玄的坚定,心中已有了决断。
“李将军!”王临猛地放下茶杯,声音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救援之事,便拜托你了!我给你全部两百轻骑,再加五十名擅长探路的斥候!”他站起身,走到李道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的任务是接应,不是歼敌!一旦接到白将军和粮种,即刻沿原路撤回,不可恋战!若遇埋伏,不必硬拼,以脱身为要!”
“玉罗、赵锋、雷虎!”他转向三人,语气凝重,“镇内防务,交由你们三人全权负责!即刻起,全员戒备,加固城防,将所有民壮组织起来,分发武器,准备迎接王伏宝的猛攻!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王家镇的生死存亡,便系于你们身上!”
“杜先生!”王临看向杜如晦,“镇内民心安抚,还有后勤调度,便拜托您了!务必让百姓安心,确保粮草、伤药供应充足!”
“轻眉!”他最后看向柳轻眉,眼神柔和了几分,“妇孺安置、伤员照料之事,还需你多费心。务必保护好她们的安全。”
“是!”众人齐声领命,声音铿锵有力,每个人都知道,此刻已到了王家镇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半分懈怠。
李道玄毫不迟疑,立刻转身离去。议事厅外,马蹄声急促响起,人衔枚,马摘铃,两百轻骑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披着淡淡的月光,从镇子西侧一条隐秘的小路疾驰而出。马蹄踏在碎石路上,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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