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亲率大军北上的消息,如同九天之上劈下的末日惊雷,狠狠砸在王家镇的上空。这座刚刚从狼穴风波的血色中挣脱出来、尚未来得及喘口气的堡垒,瞬间被一层绝望的阴影笼罩。
这一次,不再是偏师试探的虚晃一枪,不再是无名部将的草率征伐,而是雄踞河北、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夏王御驾亲征!那面绣着“窦”字的王旗,带着碾压一切的威势,从河间郡一路向北推进,所过之处,郡县望风披靡。其兵力之雄厚、决心之坚定、带来的压迫感之恐怖,与之前任何一次进犯都不可同日而语——仿佛一座移动的泰山,正朝着王家镇这颗顽石,轰然压来!
“报——!探明了!”斥候连滚带爬冲进议事厅,甲胄上还沾着沿途的尘土与草屑,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几乎不成调,“窦建德中军主力足足两万有余!加上各路偏师、辅兵、民夫,总兵力恐不下三万之众!其先锋部队,距我王家镇已不足五十里,半日之内便可兵临城下!”
议事厅内,空气瞬间凝固得如同烧红后骤然冷却的铁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檀香木的案几上,地图摊开的褶皱里仿佛都藏着死亡的阴影,厅内众人的呼吸声都变得格外清晰。所有人都明白,王家镇自建立以来,最严峻、也可能是最后的考验,已经降临。面对三万虎狼之师,任何奇谋诡计都显得苍白无力,任何地利优势都显得单薄可笑。
赵锋、雷虎二人双目赤红,布满血丝的眼球里燃烧着焦躁与愤怒,刚刚经历狼穴厮杀的疲惫,被这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冲得烟消云散。白琼英身着银甲,甲胄缝隙间还凝结着未干的暗红血迹,握枪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指腹磨出的厚茧与枪杆摩擦出细微的声响,艳丽秀美的脸庞上满是肃杀,唯有看向主位方向时,眼底才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秦玉罗站在一侧,玄色劲装勾勒出飒爽挺拔的身姿,她本是窦建德麾下偏将,全家遭窦建德屠戮的血海深仇如同烙印刻在心底,此刻听闻仇人亲来,她周身的寒气几乎要将空气冻结,腰间佩剑的剑鞘都被她攥得微微变形,却依旧保持着军人的沉稳,只是眼神中的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杜如晦、李道玄面色凝重至极,眉头拧成了疙瘩,手指在地图上快速滑动,思索着破局之法。就连一向温婉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变的柳轻眉,也忍不住指尖微颤,她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目光落在那个熟悉的背影上,满是担忧。
王临站在地图前,玄色锦袍衬得他背影依旧挺拔如松,仿佛一根支撑着整个王家镇的顶梁柱。但紧抿的嘴唇、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沉重。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寒星,扫过每一张焦虑而坚定的面孔,那目光里没有慌乱,只有一种历经风浪后的沉静,以及藏在深处的锐利。
“终于…还是来了。”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如同深潭静水,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窦建德欲以泰山压顶之势,一举碾碎我等,扫清河北最后的障碍。我等…当如何?”
“死战!”赵锋第一个爆吼出声,声如炸雷,震得议事厅的窗棂都嗡嗡作响,“主公!没啥好说的!他窦建德虽人多势众,却也挡不住咱们王家镇的血性!唯死战耳!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死战!死战!”雷虎紧随其后,粗哑的嗓音如同闷雷滚动,厅内众将齐声怒吼,悲壮之气直冲屋顶,几乎要将这压抑的空气撕裂。
王临抬手,宽大的衣袖一挥,压下众人的激昂。他的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死战,是必然。但兵家之道,绝非一味蛮干。如何战,方能最大程度杀伤敌军,保全我镇元气,甚至…觅得一线生机?”他的目光缓缓转向杜如晦和李道玄,带着询问,也带着信任。
杜如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荡,沉声道:“窦建德势大,不可力敌,这是不争的事实。然其劳师远征,千里奔袭,粮草补给线长达数百里,转运艰难,此其弱点一。其二,其军虽众,然攻坚必仰赖攻城器械,我等可集中精锐力量,趁其器械未全之际,伺机毁之。其三,镇墙经多次加固,外砌砖石,内填夯土,更有暗堡箭楼,已非昔日土垣可比,可依托而守。其四…或可再向秦王殿下及徐世积将军求援,即便主力无法驰援,若能派偏师袭扰其粮道,亦可缓解我镇压力。”
“我即刻再修血书!”李道玄当即应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挑选精锐死士,冒死送出,定要让秦王殿下知晓此间危局!”
王临点头,语气郑重:“有劳李将军。然远水难救近火,秦王大军远在洛阳,徐将军亦有防务在身,援军最快也需旬日才能抵达,当下,终究还要靠我等自身!”他的目光转向秦玉罗、白琼英和赵锋,语气陡然变得锐利:“秦将军、白将军,赵将军!镇丁营还能战者,尚有多少?”
秦玉罗上前一步,声音沉稳如铁:“经历狼穴之战及此前数次恶战,能立即登城作战者,约一千二百人,其中伤者过半,多为刀箭伤,虽不致命,却也影响战力。”
赵锋补充道:“末将的守备队加上可动员的青壮,还能凑出八百人左右!这些青壮虽无太多战阵经验,但个个悍勇,拼起命来不含糊!”
一千二加八百,总数不过两千。两千疲惫之师,面对三万虎狼之众,这悬殊的比例,如同鸡蛋撞石头,绝望得让人窒息。
“足够了。”王临眼中骤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如同出鞘的利剑,“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依托镇墙,我们一寸山河一寸血,让窦建德尝尝,王家镇的骨头有多硬!”
他语速极快,一道道命令清晰下达,如同给一台即将超负荷运转的机器注入最后的动力:“赵锋,你部守正面及东侧城墙,那里是敌军主攻方向,务必死守,不得后退半步!白将军,你部守西侧城墙,同时兼任预备队,哪里危急,便驰援哪里!雷虎,你率守备队及青壮,负责器械操作、伤员运送、物资补给及内部治安,严防细作作乱!所有库存箭矢、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全部搬上墙头,分点存放!”
“杜先生,镇内民心士气,便拜托您了!”王临看向杜如晦,语气恳切,“晓谕全镇军民,窦建德残暴嗜杀,所过之处鸡犬不留,今日若降,唯有死路一条,唯有死战,方能求得生机!”
“属下遵命!”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铿锵有力,先前的绝望已然被斗志取代。
议事结束,众将各自离去部署,议事厅内只剩下王临和柳轻眉、秦玉罗三人。
柳轻眉快步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方干净的素色手帕,踮起脚尖,轻轻擦拭着王临额头的薄汗。她的动作温柔至极,如同春风拂过湖面,带着淡淡的药香——那是她常年接触药材染上的味道,让王临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些许。
“夫君,连日操劳,你也该歇歇了。”柳轻眉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眼底满是心疼,“你的身子,是咱们王家镇的根基,可不能倒下。”
王临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传来熟悉的触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与柳轻眉自关陇之地一同逃难而来,历经生死,早已是彼此生命中最坚实的依靠。他低头,看着妻子温婉的眉眼,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傻丫头,有你和玉罗在,有全镇军民在,我怎会倒下?”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温柔:“还记得当年在关陇,我们被追兵逼到悬崖边,你说宁愿陪我一起跳下去,也不做俘虏吗?”
柳轻眉脸颊微红,点了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坚定:“当年如此,今日亦是如此。夫君去哪,我便去哪。”
“好。”王临握紧她的手,“等此战结束,我便带你去江南,看烟雨杏花,享几日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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