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极度真实、对比强烈、直击心灵的“人生走马灯”,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在薛蟠的心上,将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麻木彻底击碎。
他先是浑身剧烈颤抖,发出不似人声的野兽般呜咽哀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随即又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眼神从极致的绝望恐惧,逐渐转变为深入骨髓的悔恨与一丝对光明未来的渴望。
“不——!我不要那样!
我不要娘死,不要妹妹受苦,我不要那样死,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娘,妹妹,我对不起你们!仙长,我改,我一定改!
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重新做人!”
薛蟠疯了般扑到栅栏前,额头用力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鲜血瞬间渗出也浑然不觉,只是声嘶力竭的哭喊着,忏悔着。
陆怀瑾看着火候已到,便缓缓撤去了幻境与周身特效,牢房内恢复了昏暗。
薛蟠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虚脱般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却不再是之前的空洞与绝望。
虽然充满了后怕与疲惫,但深处却多了一丝清明与决意。
“望你牢记今日所见所感,刻骨铭心。莫再辜负亲人之期盼,莫再虚度此生之光阴。
否则,今日所见之未来,未必不会成真。”
陆怀瑾留下这句蕴含着警示与一丝希望的话语,便转身,飘然离去。
知府紧随其后,脚步都有些发软,心中对这位仙长的手段已是敬若神明。
后续,在薛宝钗付出了极其巨额且诚意十足的“赔偿”后,冯渊那边,有感于薛家的诚意,终于签署了和解文书。
金陵府衙随之发出正式告示,言明经仵作再次仔细查验,并与苦主和家属充分沟通,确认冯渊公子伤势虽重,但经名医救治已无性命之忧,且恢复良好,此前“打死人”之说乃误传。
薛蟠伤人虽有过错,然其家属已积极赔偿并取得苦主真心谅解,故依律从轻发落,予以释放。
薛蟠被放出大牢时,整个人瘦了一圈,沉默寡言,对着知府衙门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头,又朝着冯家所在的方向也磕了头。
这才默默跟着前来接他的家人回去,眼神复杂,却少了许多以往的混浊戾气。
这块顽石是否真能初醒,尚需岁月打磨验证,但一颗名为“悔悟”与“责任”的种子,已在他心中最深沉的土壤里,悄然种下。
又过了几日,薛蟠的身子骨和精气神都养回了些许。
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里那股混不吝的戾气确实消散了不少,看人时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审慎。
这日午后,陆怀瑾见他闷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忽然心血来潮,用随意的口吻道:
“整日困在这四方宅院里,未免无趣。听闻金陵风月乃是一绝,你且带我去见识见识。”
薛蟠闻言,先是一愣,手里的茶盏差点没端稳。
他脸上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对往日放纵生涯的怀念,有对牢狱之灾的后怕,更有几分在陆怀瑾面前的拘谨和难以置信:
“陆…陆仙长,您…您这般人物,也要去、去那种地方?”
在他重塑的认知里,陆仙长是云端上的人物,纤尘不染,怎能沾染这等风尘之地?
陆怀瑾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唇角噙着一抹闲适的笑意:
“仙人也好奇这人间烟火嘛。放心,只是去看看,喝杯酒,听支曲儿,领略一番此地的风土人情。”
薛蟠不敢违逆,连忙应下,换了身干净却不显招摇的衣裳,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引路。
他如今走在熙攘的街上,再没了往日横着走的螃蟹架势,反而有些缩手缩脚,下意识的避让着行人。
二人来到一家名为“倚月阁”的青楼,此处并非最奢靡喧闹之所,却以清雅和才艺着称。
薛蟠熟门熟路,却只低声要了个临窗的雅间,点了些精致酒菜,并特意吩咐叫个擅弹琵琶的清倌人来唱曲即可。
再不敢像以往那般呼朋引伴、喧嚣闹腾。
不多时,雅间门帘轻动,一位抱着琵琶的女子缓步而入,她身着月白绫裙,外罩一件淡青比甲,青丝如墨。
仅用一支白玉簪松松绾就,面容清丽,眉宇间却锁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轻愁,眼神清澈而疏离,与这欢场氛围格格不入。
她便是这倚月阁的花魁,名唤。
芷兰微微欠身,并未多言,便端坐于绣墩之上,纤指轻拨,淙淙琵琶声如溪流般淌出,曲调婉转,却自带一股清冷孤高之意。
一曲终了,余韵悠长。
薛蟠习惯性的想叫好,看了眼陆怀瑾,又把话咽了回去,只默默斟酒。
陆怀瑾的目光并未在薛蟠身上停留,而是静静地落在芷兰那张带着淡淡倦容与轻愁的脸上。
他并未直接品评方才的琵琶曲,而是带着几分随意的探询,温声开口:
“闻弦歌而知雅意,听姑娘曲中自带清骨,想来亦是通晓文墨之人。
不知姑娘可愿即景,赋诗一首,让在下领略一番金陵才女的风采?”
芷兰闻言,微微一怔。
她在这风月场中,多是被人要求弹曲唱词,或是听那些恩客们附庸风雅、卖弄诗文,像这般被认真邀请赋诗,且语气中带着平等探讨意味的,实属罕见。
她抬眸看向陆怀瑾,见他眼神清正,并非戏谑,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暖意,亦有一丝好胜之心被激起。
略一沉吟,联想到自身际遇,心中已有腹稿。
她提笔落下,声音清越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伤:
“画阁灯昏影自怜,朱弦声断夜难眠。非是霜月偏照冷,心底无春不觉年。”
诗成,雅间内静默一瞬,薛蟠虽不懂其中深意,却也觉得这诗听着有些“冷飕飕”的。
芷兰微微垂眸,这首诗几乎是她此刻心境的写照。
孤影自怜,长夜难寐,非是外物凄冷,实是内心已无春意,故而不觉年华流转,只剩一片寂寥。
陆怀瑾听罢,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此诗格律工整,意象清冷,将风尘女子内心的孤寂与年华虚度的无奈表达得含蓄而深刻,确是有真才实学的。
“姑娘好诗才,清冷孤傲,切景切情。”
他赞了一句,随即也不再犹豫,取过方才芷兰那张未用完的笺纸,重新铺开。
凝神静气,提笔,用的依旧是那风骨峭拔、屈铁断金的瘦金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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