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峡一战,如同在凌日本就紧绷的神经上又拧紧了一环。那离去时莫名的心悸,如同附骨之疽,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带着周山三人,昼夜兼程,将速度提升到极致,专挑最为荒僻难行的路径,甚至不惜多次动用刚刚恢复不多的混沌源力施展身法。
周山三人虽不明所以,但见凌日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也知危机未除,拼尽全力跟上,不敢有半句怨言。
如此亡命奔逃七八日,穿过了数片瘴气弥漫的沼泽,翻越了数座妖兽盘踞的荒山,周围的景物开始悄然发生变化。天空不再是纯粹的蔚蓝,而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如同星辉般的朦胧光晕。空气中的灵气变得活跃而……混乱,时而温顺如溪流,时而狂暴如惊涛,其中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奇异波动。
“厉前辈,我们到了!” 周山指着前方,语气中带着一丝抵达目的地的疲惫与放松,“前面就是‘碎星原’,算是乱星海的外围缓冲地带。穿过碎星原,就算真正进入乱星海的范围了。”
凌日极目远眺,只见前方大地不再是连绵的山峦,而是一片广袤无垠、布满各种奇形怪状碎石的土地。这些碎石大小不一,小的如磨盘,大的如同小山,表面光滑,大多呈现出一种被高温熔炼后又急速冷却的琉璃质感,在朦胧的天光下反射着迷离的光泽。仿佛在久远的过去,曾有无数星辰碎片坠落于此。
而更远处,天地相接之处,隐隐可见一片无边无际的、闪烁着亿万光点的深邃“海洋”——那并非真正的水域,而是由混乱的星力、破碎的法则与无尽的虚空尘埃构成的,令人望而生畏的乱星海!
即便是相隔如此之远,凌日也能感觉到,神魂深处的寂灭印记,在接触到这片天地特有的混乱气息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躁动,但旋即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了下去。那是镇源碑残片与这片天地规则产生的某种共鸣效应。
“看来,酒剑仙前辈所言非虚,此地确实能干扰印记。” 凌日心中稍定。
踏入碎星原,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而下。这里的重力似乎都有些紊乱,时而轻盈,时而沉重。混乱的灵气使得修士吐纳修炼变得事半功倍,甚至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灵气反噬。也正因如此,这片区域少有大型宗门势力驻扎,成了散修、逃亡者、探险家以及各种亡命徒的聚集地。
随处可见临时搭建的简陋营地,或是利用巨大星石开凿出的洞府。修士们大多行色匆匆,眼神警惕,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煞气。交易在这里以最原始的方式进行,或以物易物,或直接用灵石结算,但流通的灵石品质也参差不齐。
凌日四人低调地混入人流,他早已将修为掩饰在练气八层左右,一个不高不低、不至于引人轻视也不至于惹人觊觎的境界。周山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来到一处位于几块巨大星石夹缝中的、由兽皮和枯木搭建的小小聚居点。
“前辈,这里是‘石缝集’,虽然简陋,但消息还算灵通,也能找到去往乱星海内域的向导或者搭乘便船。” 周山低声解释道,“我们需要在这里稍作休整,补充些物资,最重要的是打听一下‘星轨老人’的消息。”
凌日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集市。这里人员混杂,有摆摊售卖各种奇奇怪怪矿石、妖兽材料的,有提供简陋修复法器服务的,甚至还有几个气息阴冷、眼神闪烁的家伙,在角落里低声交谈,一看便知干的是刀头舔血的买卖。
他让周山去打听消息和采购必需品,自己则带着周峰、周雨在集市边缘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看似闭目养神,实则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探听着周围的交谈。
“……听说最近‘黑潮’又提前了,内海好几个岛都遭了殃,船费又涨了……”
“……‘血鲨帮’和‘星宿门’为了争夺一座新发现的‘空冥石’矿脉,在‘破碎岬’又干了一仗,死了不少人……”
“……嘿,有个肥羊,刚从外面来的,身上好像有‘星纹铁’,被‘毒狼’那伙人盯上了……”
“……找星轨老人?那老家伙神出鬼没的,谁知道又飘到哪个鬼角落摆渡去了……不过最近好像有人在‘赤礁镇’附近见过他的破船……”
各种杂乱的信息涌入凌日耳中,他仔细筛选着有用的部分。关于星轨老人的消息确实模糊,但“赤礁镇”是一个线索。而“黑潮”、“空冥石”这些陌生的词汇,也让他对乱星海的危险与机遇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片刻之后,周山返回,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前辈,打听过了。” 周山压低声音,“星轨老人的行踪确实不定,但最近有人在东南方向的‘赤礁镇’附近海域见过他那艘标志性的‘无底船’。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忧色:“我们也听到风声,似乎有不明身份的人,也在暗中打听一个近期可能抵达碎星原的、修为不俗的年轻陌生修士,特征……与前辈有几分相似。我怀疑,可能是暗影阁的人,或者……天枢峰悬赏引来的鬣狗。”
凌日眼神一冷,果然还是被盯上了吗?暗影阁的效率,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无妨。” 凌日声音平静,“尽快补充物资,我们即刻动身前往赤礁镇。”
必须抢在敌人前面找到星轨老人!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石缝集时,迎面走来三名修士,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悍,气息赫然是炼气九层巅峰。他身后两人,也是炼气八层的高手。
“几位面生的很啊,刚来碎星原?” 刀疤脸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目光却如同刀子般在凌日和周雨身上扫过,尤其在周雨清秀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我是‘毒狼’,这石缝集一带,由我照应。看几位风尘仆仆,需不需要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哥哥我可以给你们带路。”
周山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陪着笑脸道:“原来是毒狼大哥,久仰大名。我们只是路过,补充些物资,这就要离开了,不敢劳烦大哥。”
“离开?” 毒狼眼睛一眯,嘿嘿笑道,“碎星原晚上可不安全,不如跟我回营地,明天再走不迟。再说了,这位小妹妹细皮嫩肉的,在外面奔波多辛苦。” 说着,竟伸手要去摸周雨的脸。
周峰怒目而视,就要上前,却被凌日抬手拦住。
凌日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着毒狼,淡淡道:“好意心领,我们赶时间。”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冰冷的旋涡在转动,让毒狼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毒狼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他混迹碎星原多年,靠的就是狠辣和眼力。眼前这个看似只有练气八层的年轻人,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远比那些普通的练气九层修士更甚。
他身后一名手下却不知死活,叫嚣道:“小子,我们老大请你是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凌日目光一转,落在那名手下身上。
刹那间,那名手下仿佛看到了一头洪荒巨兽向他扑来,无边的杀意与尸山血海的幻象冲击着他的心神!他“蹬蹬蹬”连退三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裤裆处甚至传来一阵骚臭,竟是被一个眼神吓得失禁!
毒狼瞳孔骤缩,心中的忌惮达到了顶点。他一把拉住还在发抖的手下,干笑两声:“呵呵,既然几位赶时间,那就不打扰了。我们走!”
说完,竟是毫不犹豫地带着人转身就走,速度飞快,仿佛生怕凌日反悔。
周围暗中关注这边的一些修士,也都露出了惊容,纷纷收回了不怀好意的目光。毒狼在这石缝集也算是一霸,竟被一个眼神吓退,这新来的年轻人,绝对是个硬茬子!
凌日没有理会周围的反应,带着周山三人迅速离开了石缝集,按照打听来的方向,朝着东南方的赤礁镇赶去。
“前辈,刚才……” 周山心有余悸,又带着感激。
“无谓的麻烦,能免则免。” 凌日淡淡道,“但若避不开,就要让对方永远记住教训。”
周山三人深以为然,对凌日的敬畏更深。
碎星原广袤,前往赤礁镇还需数日路程。越往东南方向走,空气中的水汽越发充沛,混乱的星力与湿润的海风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环境。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植物,偶尔能看到一些适应了这种混乱环境的奇特小兽一闪而过。
凌日一边赶路,一边默默体悟着《九劫剑典》。黑风峡一战,强行引动风雷劫力,虽然冒险,却也让他对“劫”之一字有了更深的体会。他隐隐感觉到,第二劫“流火劫”的门槛,似乎松动了一些。
数日后,一片赤红色的礁石海岸线出现在视野尽头。那里怪石嶙峋,如同无数柄指向天空的红色利剑,海浪拍打在礁石上,溅起漫天赤红色的水雾,使得那片天空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血色。
那里,便是赤礁镇所在。
然而,就在凌日四人即将抵达赤礁镇外围时,凌日脚步猛地一顿,眼神锐利地看向镇子入口处。
那里聚集着不少人,似乎发生了骚动。而在人群之中,他清晰地感觉到,几道隐晦却带着敌意的目光,如同等待已久的猎食者,穿透人群,牢牢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其中一道目光,阴冷、粘稠,如同暗处窥伺的毒蛇,其气息……赫然与黑风峡中那名筑基杀手同源,但更加深沉,更加危险!
“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了?” 周雨声音发颤。
凌日面色沉静,心中却是一凛。对方显然有特殊的追踪手段,或者在这赤礁镇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目光扫过那几道锁定他的气息,最后,落在了赤礁镇码头方向。在那里,一艘看起来破旧不堪、船底甚至有几个破洞、却诡异漂浮在水面上的小木船,正随波轻轻晃动着。
船头,一个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看不清面容的枯瘦身影,正拿着一根没有鱼线的鱼竿,对着布满赤色水雾的海面,仿佛在垂钓。
星轨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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