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吏先生那番夹杂着恐惧与真相的警告,像最后的钉子,将陈默钉死在了名为“绝望”的十字架上。官方渠道已彻底堵死,且布满尖刺,再试图靠近只会被扎得鲜血淋漓。谣言攻势如同孩童的叫嚷,在成人的喧嚣中被轻易淹没。那些可怜的绊马索和铃铛,更像是绝望者给自己编织的心理安慰,脆弱得可笑。
陈默躺在草铺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被烟火熏得黝黑的篷布。同帐的鼾声、梦呓、磨牙声交织成一片,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汗液和脚臭混合的浓重气味。这座军营,这座数万人的巨大机器,正沿着既定的轨道,轰鸣着冲向深渊。而他,一个知晓终点站是悬崖的乘客,却被牢牢绑在座位上,连跳车的权利都没有。
不,或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一个更加疯狂,风险也更大的念头,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畸形的涟漪。
既然没有人相信“预言”,那么,“证据”呢?
如果他们不肯相信来自未来的警告,那么一份来自“当下”、看似铁证如山的物证呢?比如,一件“确凿无疑”的楚军精锐的遗落物。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连陈默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伪造证据!这已经不是散布谣言那么简单了,这是在挑战这个时代军法的底线,一旦败露,绝对是砍头示众,甚至可能牵连更多人。
但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驱使着他。就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明知是虚幻,也要拼命握紧。这不仅仅是求生,更是一种对荒诞命运的反抗,哪怕这种反抗本身也同样荒诞。
他开始在脑海中仔细谋划。伪造什么?怎么伪造?在哪里“发现”?如何让它看起来合情合理?
楚军的制式武器?太难搞到,而且容易追查来源。盔甲碎片?目标太大,不易隐藏和“偶然”发现。最后,他想到了一样东西——箭镞。尤其是那种特制的、带有楚地风格或者项羽亲卫部队标记的箭镞。这东西小巧,容易藏匿,也符合侦察过程中可能遭遇小股敌军斥候发生接触战的场景。
接下来的两天,陈默像个真正的间谍一样,开始了他的“素材收集”工作。他利用一切机会,在营地内外搜寻可能的“原材料”。他盯上了伤兵营附近丢弃的废旧兵器堆,那里偶尔会有从战场上捡回来、已经无法使用的箭矢。他也留意那些负责处理战利品的辅兵,看他们是否有拆卸或熔毁敌军武器的行为。
终于,在一个傍晚,他趁人不备,从一堆即将被回炉的破烂兵器里,偷偷摸到了一枚锈迹斑斑、但形制完整的青铜箭镞。这箭镞是标准的秦军制式,三棱锥形,没有任何特殊标记。但这没关系,关键是要对它进行“再加工”。
如何让一枚普通的秦军箭镞,变成“楚军精锐”的象征?陈默想到了“标记”。他需要在这箭镞上,留下一个看似独特、能够引人联想的痕迹。用刀刻?太刻意,容易留下人为痕迹。磨损?时间不够。最后,他想到了一个更取巧的办法——火烧与淬炼。
他需要一个隐秘的地方和火源。营地边缘那些废弃的、曾经用来烧制陶器或熔炼金属的土窑遗迹,成了他的目标。他偷偷藏起一小块火炭,用破布包好,揣在怀里。等到夜深人静,哨兵换岗的间隙,他像幽灵一样溜出营帐,潜行到一片坍塌的土窑旁。
过程充满了紧张和滑稽。他用捡来的干草和枯枝引燃火炭,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箭镞的尾部放在火上灼烧。他不敢烧得太久,怕改变金属性质引起怀疑,只求能烧出一点氧化变色和看似自然的磨损痕迹。然后,他迅速将灼热的箭镞插入旁边一个积满雨水的小泥坑里。
“嗤——”一声轻响,一股白烟冒起,带着铁锈和水汽的味道。借着微弱的月光,陈默看到箭镞尾部原本光滑的表面,出现了一片斑驳的暗红色和蓝黑色交织的氧化痕迹,边缘还有些许像是激烈碰撞导致的微小卷曲和缺损。看起来……确实像是经历过战火和某种特殊处理。
他拿起这枚经过“深度加工”的箭镞,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这枚小小的金属物件,此刻承载着他全部的希望和巨大的风险。它真的能骗过那些老练的军官吗?陈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这更像是一场赌上性命的豪赌,赌的是那些大人物们宁愿相信一件“物证”,也不愿相信一个“人言”。
下一步,是选择“发现”地点和时间。他选择了他们什下次例行巡逻路线中,一段相对偏僻、靠近一片小树林的边缘地带。那里地形复杂,容易发生遭遇战,也符合楚军小股斥候可能渗透的路径。
时机定在巡逻返回的途中,利用天色将晚未晚、人困马乏、警惕性相对较低的时段。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执行。
那天巡逻,陈默的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他表现得比平时更加“警觉”,不时地东张西望,仿佛真的在担心有埋伏。老王头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带着探究。李狗蛋则被陈默的紧张情绪感染,也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瞪大了眼睛。
就在巡逻队即将离开那片小树林,踏上返回营地的坦途时,陈默突然“哎呦”一声,假装被一块凸起的树根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倒在地。
“默哥!”李狗蛋惊呼一声,就要上前搀扶。
“别动!”陈默趴在地上,举起一只手,声音带着“惊喜”和“紧张”,“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陈默的手,正颤抖着从一堆枯叶和泥土里,小心翼翼地“挖”出了一枚箭镞——正是那枚经过他精心炮制的“楚军箭镞”!
他将其高高举起,让夕阳的余晖照亮那斑驳的、带着烧灼痕迹的尾部。“你们看!这……这箭镞!不是咱们的制式!这痕迹……像是被特殊处理过!”
老王头眉头紧锁,快步上前,从陈默手中接过箭镞,凑到眼前仔细端详。他的手指摩挲着箭镞尾部的氧化痕迹,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黑娃和栓柱也围了上来,好奇地看着。
“这玩意儿……是有点邪门。”老王头沉吟道,他常年接触兵器,对细节的观察远比普通士兵敏锐,“这锈色……不像是自然长的。这磕碰的缺口……也新鲜。”
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紧紧盯着老王头的脸,试图从上面读出判断。
老王头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的地面,又看了看不远处幽暗的树林,最终,目光落回到陈默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意味:“你小子……运气真好,还是真他娘的邪门?在哪摔的?指给我看。”
陈默赶紧指认了那个他精心选择的、“恰好”能发现箭镞的位置。
老王头蹲下身,在那附近仔细勘查了一番,甚至还扒开了一些落叶。当然,他什么额外的痕迹也没找到。
“就这一枚?”老王头站起身,掂量着手中的箭镞。
“就……就这一枚。”陈默咽了口唾沫。
老王头沉默了片刻,将箭镞紧紧攥在手心,对众人挥了挥手:“行了,都别愣着了!捡到个破烂而已,说不定是以前打仗留下的。收队,回营!”
回营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老王头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摩挲着口袋里那枚箭镞。陈默也不敢多问,内心忐忑不安。
直到靠近营地辕门,老王头才放缓脚步,等陈默跟上来,与他并肩而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东西……老子会想办法递上去。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陈默心中一紧:“什长……”
老王头目光直视前方,语气平淡:“上头那些人,精得很。一件来历不明的东西,说明不了什么。他们有一万种说法把它圆过去。而且……”他顿了顿,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陈默一眼,“这玩意儿,太‘巧’了。巧得……让人心里头发毛。”
陈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老王头……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这场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表演,在真正经历过无数阴谋诡计的老兵眼中,是否早已破绽百出?
【叮!宿主成功实施‘物证伪造’计划。技术评估:业余级(痕迹处理过于刻意,剧情安排略显生硬)。风险等级:极高(疑似已被直属上司看穿)。效果预估:大概率触发‘官僚主义糊弄机制’。奖励:悬疑氛围营造值+10。友情提示:下次伪造前,建议先选修《古代兵器学》和《犯罪现场伪造入门》。】
系统的吐槽,这一次,带着一丝冰冷的预见性。
陈默看着老王头走向军官营帐的背影,感觉自己就像个在舞台上卖力演出的小丑,而唯一的观众,早已洞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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