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浓稠的墨汁，将工厂紧紧包裹。
发电机的燃油终于耗尽，最后一声嗡鸣消散后，仓库里的白炽灯挣扎着闪烁了几下，彻底陷入黑暗。
只有角落里的火堆还在顽强地燃烧，跳动的火光在众人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影子拉得老长，贴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野兽。
守夜的顺序早已排好：上半夜林野，下半夜洛羽珩。陈沐阳和王叔靠在机床边，呼吸渐渐平稳；苏晴蜷缩在睡袋里，冰蓝色的发丝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江梓豪挨着孩子们，怀里抱着一根磨尖的钢管，眼皮时不时打架；小花和安安依偎在一起，小脸埋在王叔的外套里，睡得格外安稳，只有小花的指尖还偶尔冒出一两片细小的嫩叶，在火光照耀下泛着微光。
洛羽珩躺在离火堆不远的地方，闭着眼睛，却迟迟无法入睡。雷系药剂在体内引发的躁动还未完全平息，肌肉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窜动，时而酥麻，时而刺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全新的能量正在经脉中缓慢流淌，与他原本的体能强化相互融合，每一次循环，都让他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甚至能听到仓库外五十米处，一只冻僵的丧尸关节摩擦的“咯吱”声。
“该死……”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异能觉醒的副作用比他想象中更强烈，体温也在悄悄攀升，脸颊烫得像是贴了块烙铁。他试图用意志力压制那股眩晕感，却徒劳无功，意识像是被投入漩涡的落叶，开始不受控制地旋转、下沉。
黑暗中，重生前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梦中他看到自己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捧着热奶茶，站在周子昂家别墅的门外，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融化成冰冷的水，他却浑然不觉。
别墅的灯光温暖明亮，隐约能看到周子昂和朋友们在里面欢笑，而他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只为递上那杯最终凉透的奶茶。“洛羽珩，你能不能别像条狗一样缠着我？”周子昂不耐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像冰锥一样刺穿心脏。
梦里画面陡然切换，变成末世爆发那天的景象。电视里的新闻主播还在播报着无关痛痒的娱乐新闻，窗外却突然传来凄厉的尖叫。他冲到楼下，看到平日里和蔼的邻居张阿姨扑倒了一个路人，嘴角淌着黑红色的血，眼睛翻着浑浊的白。
混乱中，他拼命想拉上周子昂的手，对方却嫌恶地甩开：“滚开！别挡着我！”那一刻，周子昂精致的脸上只有恐惧和自私，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
极端暴雪接踵而至，气温骤降到零下三十度。城市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变成一座冰封的坟墓。他缩在没有暖气的楼道里，怀里揣着半块发硬的面包，胃里却一阵阵翻江倒海——厌食症在末世的绝望中变本加厉，哪怕饿得头晕眼花，也咽不下任何东西。
有一次，他看到周子昂被一群人簇拥着，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火锅，而自己只能躲在垃圾桶后面，看着雪花落满肩头，像要把他一起冻进这无边的寒冷里。
“为什么……”洛羽珩在睡梦中喃喃自语，眉头痛苦地蹙起，冷汗浸湿了额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光怪陆离的画面还在切换：被丧尸围攻的街道，为了半瓶水大打出手的幸存者，周子昂依偎在别人怀里的侧脸，还有最后那栋倒塌的大楼，将他彻底掩埋在黑暗里……
“洛哥？洛哥你醒醒！”
林野的声音带着焦急，将洛羽珩从混沌的噩梦中拽回一丝清明。
少年蹲在他身边，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洛羽珩的脸颊红得吓人，呼吸也格外急促。他伸手探了探洛羽珩的额头，瞬间被那滚烫的温度惊得缩回手：“卧槽！好烫！”
林野的声音不算小，立刻惊醒了浅眠的陈沐阳。后者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洛羽珩的样子，顿时睡意全无：“阿珩怎么了？”
“好像发烧了！烧得厉害！”林野急得声音发颤，他从未见过洛羽珩如此脆弱的样子，平日里那个冷静果决、仿佛无所不能的洛哥，此刻像个易碎的瓷器，连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弧度。
陈沐阳连忙扑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洛羽珩，触手所及一片滚烫。他试了试洛羽珩的体温，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至少四十度！怎么会突然发烧？”
“难道是……下午就开始了？”林野突然想起洛羽珩注射雷系药剂时痛苦的表情，“当时我看他就很不舒服。”
两人正手忙脚乱，仓库的铁皮屋顶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整个仓库都在摇晃，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火堆被震得火星四溅。
“怎么回事？！”王叔猛地惊醒，一把将小花和安安搂进怀里，手里的铁棍紧紧攥着。
江梓豪也瞬间清醒，将孩子们护在身后，钢管横在胸前，警惕地盯着仓库大门。苏晴已经站起身，指尖凝结出锋利的冰刃，眼神锐利如刀，扫视着周围的动静。
“哐——！”
又是一声巨响，这次撞击的是仓库的铁皮大门！厚重的铁门竟然被撞得向内凹陷了一块，锁扣发出“咔哒”的断裂声，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是外面的东西！”苏晴的声音冰冷，“力量很大，不是普通丧尸！”
陈沐阳咬了咬牙，将洛羽珩轻轻放在睡袋上，抽出藏在旁边的消防斧：“你们照顾好阿珩和孩子，我去看看！”
“别冲动！”苏晴拉住他，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着摇摇欲坠的大门，“听动静，体型肯定不小，硬拼吃亏！”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仓库大门被彻底撞开！寒风裹挟着雪花灌了进来，瞬间吹散了不少火星。
借着残余的火光，众人看到一个庞大的黑影堵在门口，足有两米多高，浑身覆盖着灰黑色的硬毛，两颗弯曲的獠牙闪着寒光，猪一样的脑袋上，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仓库里的活物——是一只二级变异野猪！
“是二级！”林野倒吸一口凉气，风刃在指尖高速旋转，“它的皮硬得很，普通攻击没用！”
林浩催动异能，勉强困住它的一只脚。
变异野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四蹄猛地刨地，地面都跟着微微震动。
它显然是被仓库里的人气吸引来的，猩红的眼睛扫过众人，最终锁定了离门口最近的苏晴，猛地低下头，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势撞了过去！
“小心！”苏晴反应极快，冰线瞬间在身前凝结成一面半米厚的冰墙！“林野，断它后腿！”
“收到！”林野的风刃如同银色的闪电，精准地射向变异野猪的后腿关节！然而，风刃劈在猪毛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根本无法阻止它的冲锋！
“砰！”
变异野猪狠狠撞在冰墙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冰墙瞬间布满裂纹，苏晴被震得后退了两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这只野猪的力量远超他们的预料，二级变异体的防御力和攻击力，比一级蝙蝠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阿珩！阿珩你醒醒！”陈沐阳急得大喊，他想冲上去帮忙，却放心不下高烧昏迷的洛羽珩。
“我来！”王叔举起步枪，对着变异野猪的眼睛扣动扳机！“砰！”子弹呼啸而出，却被野猪额头厚实的硬毛弹开，只擦破了点皮！
“没用！打不动！”王叔脸色煞白，这把枪是从高县基地带出来的老式步枪，对付普通丧尸还行，面对二级变异体，简直像挠痒痒。
变异野猪被枪声激怒，放弃了苏晴，转而朝着王叔的方向冲来！它的速度极快，沉重的身躯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蹄印，带起的气流掀得火堆火星乱飞。
“王叔小心！”江梓豪猛地将王叔推开，自己却因为动作太慢，被野猪的獠牙狠狠撞中了左腿！“啊——！”一声惨叫，江梓豪倒在地上，左腿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
“小江！”王叔目眦欲裂，想冲过去却被陈沐阳死死拉住。
“王叔别去！送死啊！”陈沐阳红着眼睛，一边死死盯着野猪，一边试图唤醒洛羽珩，“阿珩！醒醒！我们需要你！”
小花和安安吓得缩在机械后面，安安捂住嘴不敢哭出声，小花却咬着牙，小手在地上用力一拍！几株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试图缠住野猪的蹄子，却被它轻易挣断，藤蔓断裂的声音像是在嘲笑她的弱小。
变异野猪撞翻江梓豪后，并没有停下，而是再次调转方向，朝着离它最近的陈沐阳和昏迷的洛羽珩冲来！它的獠牙上还挂着江梓豪的血迹，在火光下闪着狰狞的光。
“拼了！”陈沐阳将洛羽珩护在身后，举起消防斧，准备用身体挡住这致命一击。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他不能让洛羽珩出事——这个男人是他们所有人的支柱，是他们能在末世里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昏迷中的洛羽珩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依旧有些涣散，显然还没完全清醒，但眼底深处却燃起了一丝金色的电光！体内的雷系能量在高烧的刺激下，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爆发！
“吼——！”洛羽珩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咆哮，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能量失控的痛苦。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掌心竟然凝聚出一团刺眼的雷光！
变异野猪正好冲到他面前，獠牙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喉咙！
“滋啦——！”
雷光如同活过来的蛇，猛地窜出，狠狠击中了变异野猪的脑袋！强大的电流瞬间传遍了野猪的全身，它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生物的惨叫，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浑身的硬毛都竖了起来，冒着黑烟，几秒钟后，“轰隆”一声倒在地上，彻底没了动静。
仓库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洛羽珩因为能量透支而急促的喘息。
陈沐阳愣在原地，手里的消防斧“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洛羽珩掌心残留的电光，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变异野猪，一时忘了反应。
苏晴和林野也惊呆了，他们虽然知道洛羽珩之前在老宅找到的那支雷系药剂，却没想到洛羽珩居然觉醒了雷系异能，能把这股力量竟然如此霸道，一击就秒杀了二级变异体！
第一次遇到这么强的野猪，还打不过的众人迫切想要变强，想升级异能。
洛羽珩的眼睛又缓缓闭上，这次是彻底脱力了。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又听到了周子昂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嘲讽，又像是在叹息，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噬。
“阿珩！”陈沐阳回过神，连忙抱住软倒的洛羽珩，探了探他的鼻息，还好，还活着，只是烧得更厉害了。
“先处理伤口！”苏晴最先冷静下来，她走到江梓豪身边，检查了一下他的腿伤，“骨头断了，需要固定。沐阳，空间里有夹板吗？”
“有！有！”陈沐阳连忙从空间里取出急救包和几块木板。
林野从背包拿出一盒消炎药：“一会把药吃了，免得病毒感染。”
林野则走到变异野猪的尸体旁，用风刃小心翼翼地剖开它的脑袋，取出一颗核桃大小、泛着银色光芒的晶核：“二级晶核！值不少钱！”他举着晶核走到火堆旁，光芒照亮了他惊魂未定却又带着兴奋的脸。
王叔扶着江梓豪，让他靠在机床边，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眼眶通红：“傻孩子，你逞什么强啊……”
“没事……王叔……”江梓豪咬着牙，额头上全是冷汗，却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至少……安安没受伤……”
小花和安安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江梓豪一块压缩饼干：“江哥哥，你吃点东西就不疼了。”
江梓豪看着两个孩子纯净的眼睛，笑着摇了摇头：“哥哥不饿，你们吃吧。”
苏晴已经用夹板和绷带固定好了江梓豪的腿，她站起身，走到陈沐阳身边，看着昏迷的洛羽珩：“烧得太厉害，这样下去不行，得想办法降温。”
“用雪！”林野提议，“把雪装在袋子里，敷在他额头和腋下。”
“只能这样了。”陈沐阳点点头，接过林野递来的、装满雪的布袋，小心翼翼地敷在洛羽珩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让洛羽珩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嘴里又开始喃喃自语，这次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别离开”、“对不起”之类的话。
陈沐阳听得心里发酸。他一直觉得洛羽珩无所不能，像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却忘了他也会受伤，也会痛苦，也会有脆弱的时候。那些深埋在他眼底的疲惫和孤独，原来都是真的。
火堆渐渐旺了起来，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仓库里弥漫的血腥味和沉重的气氛。变异野猪的尸体被拖到了仓库外，大门用几块铁板勉强挡住，虽然简陋，却能提供一点心理安慰。
陈沐阳守在洛羽珩身边，不停地更换着融化的雪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苏晴靠在旁边，冰线在指尖若有若无地流转，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林野则抱着那颗二级晶核，在角落里擦拭着自己的风刃，时不时抬头看看洛羽珩，眼神里充满了复杂——有敬佩，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王叔和江梓豪低声说着话，孩子们依偎在王叔身边，已经睡着了，只是睡梦中还在微微颤抖。
夜色依旧深沉，工厂外偶尔传来丧尸的嘶吼，和风雪呼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末世永恒的背景音。
陈沐阳看着洛羽珩烧得通红的脸颊，心里默默祈祷着：阿珩，你一定要挺过去啊……我们还需要你，还等着跟你一起去威远基地呢……
火光跳动，映照着每个人疲惫而坚定的脸庞。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但新的麻烦才刚刚开始——高烧昏迷的洛羽珩，断了腿的江梓豪，还有未知的前路，都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但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绝望。经历过刚才的生死一瞬，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能活着，能和身边的人一起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陈沐阳轻轻握住洛羽珩滚烫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在心里默默说：阿珩，你放心，这次换我们守护你。等你醒了，我们还一起煮热粥，一起清理变异体，一起走向那个或许并不完美，但充满希望的未来。
寒夜漫长，但只要火堆不灭，只要彼此还在身边，就总有熬到天亮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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