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达铅锌矿的主井口像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吞噬着清晨稀薄的阳光。崔为调整着头盔上的矿灯,检查着随身装备——气体检测仪、对讲机、应急氧气罐。背后传来脚步声,阿兹哈尔带着三名巴方工程师走了过来,每人腰间都别着防尘口罩和自救器。
准备好了吗?阿兹哈尔递过一个定位器,老矿区没有信号标记,这个能记录我们的路径。
崔为点点头,将设备别在腰带上。昨晚的梦境还萦绕在脑海——黑暗的巷道,不断逼近的岩石崩塌声。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安。作为项目负责人,第一次下井考察是必须的,尤其在对地表取样结果存疑的情况下。
升降笼缓缓下降,井壁上的水珠在矿灯照射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温度随着深度不断降低,崔为不禁打了个寒战。三百米后,笼子一声停在了主平巷层。
这边走。阿兹哈尔推开栅栏门,带领大家进入一条宽阔的巷道。混凝土支护的墙壁上布满了电线和水管,每隔二十米就有一盏防爆灯。这是苏联时期建的,还算稳固。
他们沿着主巷道走了约十分钟,然后转向一条狭窄的支巷。这里的支护明显简陋许多,木支柱已经发黑变形,顶板上不时有碎石掉落,在寂静的巷道中发出清脆的声。
小心头顶。阿兹哈尔提醒道,这里有一百年历史了,英国殖民时期开采的。
崔为弯腰避开一处低矮的顶板,手指拂过巷壁。岩石表面布满凿痕,还残留着一些锈蚀的钢钎头。手工开采?
直到十年前还有。阿兹哈尔指向一处新鲜得多的凿痕,当地部落坚持认为某些高品位矿脉只能靠人工识别和开采。
前方巷道突然变宽,形成一个不规则的洞室。崔为的矿灯照去,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工具——铁锹、镐头、甚至还有几个手工编织的矿石筐。洞室中央,一位白发老者正蹲在一块突出的岩石旁,耳朵紧贴石面,手指轻轻叩击。
纳西姆老爹,阿兹哈尔轻声介绍,矿区最老的矿石语者
老者抬头,深陷的眼窝中一双晶亮的眼睛直视崔为。他没有起身,而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崔为靠近。当崔为蹲下时,老者抓起他的手按在岩石上。
感觉到了吗?阿兹哈尔翻译道,微弱的震动。
崔为集中注意力,掌心确实传来几乎不可察觉的震颤,像是岩石深处有颗微弱跳动的心脏。地下水?
纳西姆老爹摇摇头,说了几句急促的乌尔都语。阿兹哈尔翻译:他说这是矿脉的呼吸,说明下面有空洞,可能连着高品位的锌矿层。
崔为惊讶地看着老者布满老茧的手。这种感知能力远超现代仪器的灵敏度。他刚想询问更多,对讲机突然响起刺耳的杂音。
指挥部呼叫崔先生!王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表监测到...震动...建议立即...
话音未落,一阵低沉的轰鸣从巷道深处传来,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岩石碎裂声。
塌方!阿兹哈尔大喊,向洞室中心退!
所有人扑向洞室中央。几秒钟后,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他们来时的巷道被大量碎石彻底封死。粉尘如浓雾般弥漫,矿灯的光线被散射成一片模糊的乳白色。
崔为迅速戴上防尘口罩,示意大家检查氧气罐。尘埃渐渐沉降后,他数了数人数——六人都在,只有一名巴方工程师手臂被飞石划伤,血流不止。
纳西姆老爹呢?崔为环顾四周,心头一紧。
阿兹哈尔用乌尔都语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突然,从洞室另一端传来微弱的呻吟声。崔为的矿灯照去,发现老者被压在一块桌面大小的岩石下,只露出上半身。
别动!崔为拦住要冲过去的阿兹哈尔,先检查顶板稳定性。
他小心地靠近伤者,同时观察周围岩层。多年的矿山经验告诉他,这种老巷道的塌方往往是连锁反应。纳西姆老爹脸色惨白,嘴唇因疼痛而颤抖,但神志清醒。
腿...卡住了...老者用生硬的英语说道。
崔为检查了岩石底部,松了口气:没有完全压住,只是卡住了。他招呼阿兹哈尔,我们一起能撬开。
他们找来一根钢钎作为杠杆,合力撬动岩石。随着一声闷响,岩石滚到一边,露出老者血肉模糊的左腿。崔为迅速用随身急救包进行止血包扎。
通讯完全中断。阿兹哈尔检查了对讲机后沉声说,按照安全规程,地表人员会在四小时后启动救援。
崔为看了眼氧气罐读数:足够八小时使用。现在需要找到最安全的位置等待。他转向纳西姆老爹,这附近还有其他出口吗?
老者虚弱地指向洞室一侧:那边...老通风井...可能还通着...
崔为顺着指示方向探查,发现一条几乎被碎石掩埋的狭窄通道。他小心地清理入口,矿灯光束刺入黑暗——通道向上延伸,看不到尽头,但能感觉到微弱的空气流动。
有戏!崔为回头喊道,却看到阿兹哈尔正神色凝重地检查塌方处。
不对劲。阿兹哈尔压低声音,示意崔为靠近,这塌方太整齐了,像是...他指向几处新鲜的凿痕,人为的。
崔为脊背一凉。昨晚的梦境突然闪回脑海。他刚要说话,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不得不扶住墙壁稳住身体。
气体!阿兹哈尔突然大喊,所有人戴上自救器!
崔为这才注意到气体检测仪上的红灯疯狂闪烁——氧气含量骤降,一氧化碳浓度飙升。他们迅速启动应急氧气,将受伤的纳西姆老爹转移到相对通风的位置。
必须尽快离开。崔为检查了通风井方向,空气是从那边来的,说明可能通地表。我先进去探路。
太危险!阿兹哈尔拦住他,那通道可能随时坍塌。
比坐在这里等毒气充满整个洞室强。崔为已经系好安全绳,每五分钟我会拉一下绳子,如果停了...
他没有说完,但阿兹哈尔明白了。两人对视一秒,某种无需言说的信任在这一刻建立。阿兹哈尔点点头,接过绳子的另一端:真主保佑。
通道比想象的更窄,崔为不得不卸下部分装备,侧身挤过最狭窄的段落。岩壁上的水珠冰冷刺骨,不时有碎石从头顶掉落。爬行了约二十米后,通道突然转向垂直,变成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梯井。
崔为的矿灯向上照去,梯井似乎没有尽头。他拉了拉绳子示意安全,然后开始攀爬。铁梯在重量下发出不祥的吱呀声,有些横杆已经松动。爬到约三十米高度时,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脸颊——离出口不远了!
就在这时,下方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绳子的剧烈抖动。崔为心头一紧,迅速下滑查看。回到转弯处时,他看到通道下部发生了二次塌方,阿兹哈尔那边的绳子被死死压住。
阿兹哈尔!能听到吗?崔为对着对讲机呼喊,只有静电噪音回应。
他面临两难选择——继续上爬寻找出口求救,或返回尝试救出队友。看了眼氧气罐读数,崔为咬牙做了决定。他固定好安全绳,开始小心地原路返回。
当崔为灰头土脸地从残存的通道口爬回洞室时,阿兹哈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回来了?
通风井通地面,但中间又塌了一段。崔为喘着气说,好消息是,新鲜空气能进来,毒气浓度在下降。
他们重新评估了处境。纳西姆老爹的情况稳定,但需要尽快送医;其他人除了轻微擦伤和脱水,状态尚可。最紧迫的问题是——食物和水。
我记得你说过老矿区像迷宫,崔为突然问阿兹哈尔,这些巷道最终都通向哪里?
阿兹哈尔思索片刻:理论上都连接主井,但很多路段已经坍塌...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不过有个传说,英国人修建了一条秘密通道,直接通到山后的河谷。
为了快速运输高品位矿石?崔为敏锐地联想到。
纳西姆老爹虚弱地插话:不是传说...我年轻时...走过...他艰难地比划着方向,从那个裂缝...向西...
崔为和阿兹哈尔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向老者指的方向探查。洞室西侧确实有一条几乎被钟乳石掩盖的岩缝,勉强可容一人侧身通过。崔为将矿灯调到最亮,光束穿过缝隙——后面似乎有更大的空间。
我进去看看。崔为卸下所有不必要的装备,只带着对讲机和灯。
岩缝长约五米,崔为屏住呼吸一寸寸挪动。当终于挤过最窄处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洞壁上布满了闪闪发光的矿物结晶,在灯光下如同星辰般璀璨。更令人惊喜的是,一条明显经过人工修整的通道沿着溶洞一侧蜿蜒向上。
找到了!崔为激动地通过对讲机呼叫,这里有条路!
三小时后,当救援队终于从主井方向打通塌方段时,他们只发现了一个空荡荡的洞室和几件丢弃的装备。而与此同时,在矿山背面隐蔽的河谷处,六个满身尘土的人影正跌跌撞撞地走向最近的村庄。
北京,周远办公室的卫星电话在凌晨三点响起。
崔为找到了!王磊的声音因疲惫和兴奋而嘶哑,全员安全,正在奎达医院检查。
周远握电话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发生了什么?
他们从一条英国时期的秘密通道脱险。崔工说...他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关于如何将传统找矿法和我们的智能系统结合。
电话两端同时陷入沉默。最终,周远只说了一句:让他好好休息。然后...我要完整的报告。
挂断电话后,周远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地球另一端的巴基斯坦山区,他的团队又一次在危机中成长。而这次,带回来的或许不仅是技术突破,还有更深层的东西——关于如何在最陌生的土地上,找到通往光明的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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