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瑶寨静得能听见露水滴落的声音。周晓楠穿着盘金贵送来的瑶族女子服饰——靛蓝色对襟上衣,绣着神秘纹样的百褶裙,每走一步,银饰便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只管往前走。盘金贵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他眼下一片青黑,据说已经在长老会门前跪了三天三夜。
周晓楠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一旁的寨老严厉制止:问山礼前,不得接触!
盘阿公拄着雕花木杖走来,今日他穿着从未示人的祭袍,上面绣满星辰山川的图案。老人递给周晓楠三样东西:一根红蜡烛,一只铜铃,一把黑陶小壶。
蜡烛燃尽前走出山洞,铜铃不能停,壶中水不能洒。盘阿公的眼神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锐利,做不到,就别想学相地术。
周晓楠深吸一口气,接过器物。黑陶小壶比她想象的沉,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液体,散发出淡淡的草药味。
寨老们唱起古老的调子,所有人举着火把向后山行进。山路越来越陡,最后几乎要手脚并用。周晓楠的裙摆被荆棘勾破,手掌也磨出了血痕,但没人提出帮忙。
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山顶时,队伍停在一处藤蔓遮蔽的洞口前。那洞口不过半人高,里面黑得像泼了墨。
记住山神的语言。盘阿公说完,亲手点燃周晓楠手中的红蜡烛。
烛光在晨风中摇曳,周晓楠弯腰钻进洞口的瞬间,身后传来盘金贵用瑶语喊的一句话。她没听懂,但那语调像刀刻般留在心里。
---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蜡烛的光只能照亮脚下不到一米的距离,洞顶垂下的钟乳石不时碰到她的头。周晓楠左手护着烛火,右手摇着铜铃,黑陶壶用银链挂在腰间,每走一步都叮当作响。
洞内温度骤降,呼出的白气在烛光中缭绕。道路分岔了,三条窄径像张开的指缝般延伸向黑暗深处。周晓楠停下脚步,突然明白这才是真正的考验——相地术传人必须能在混沌中找到方向。
她闭上眼,感受洞内气流的细微差别。左侧通道有凉风,中间潮湿,右侧...右侧似乎有极微弱的声音。周晓楠转向右边,铜铃的节奏不自觉地与那声音同步。
通道越来越窄,最后只能侧身通过。岩壁湿滑冰冷,蜡烛已经燃去三分之一。突然,一阵诡异的风从背后吹来,烛火剧烈摇晃,险些熄灭。
周晓楠急忙转身护住火苗,却看见岩壁上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凑近一看,是极细的金属丝横贯通道——若贸然通过,不仅会碰断丝线,还可能打翻陶壶。
第一个陷阱...她小心翼翼地跨过金属丝,铜铃始终保持着稳定的节奏。
接下来的路程中,类似的考验接踵而至:需要攀爬的滑壁,布满真假踏石的暗溪,甚至还有一段完全没入水中的通道。周晓楠的裙子早已湿透,手指被岩石磨得鲜血淋漓,但铜铃声从未间断。
当蜡烛燃到一半时,她进入一个圆形洞厅。厅中央立着三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奇怪的符号。周晓楠举烛细看,突然认出这是盘金贵教过她的古瑶文。
水...火...心...她轻声读出,随即恍然大悟——这是在问她相地术的根本。没有犹豫,她将手按在刻着字的石柱上。
石柱轰然下沉,露出后面的通道。就在周晓楠准备继续前进时,岩壁上的一处刻痕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小巧的手印,旁边刻着几行已经模糊的文字。
凑近细看,周晓楠浑身一震。那是汉字与瑶文的混合,依稀可辨:盘三妹于此得山神授术...女子亦可通天地...
七百年前,竟有瑶族女性学过相地术!
---
洞外的日头已经偏西。盘阿公坐在巨石上闭目养神,寨老们低声交谈,只有盘金贵死死盯着洞口,嘴唇因为紧咬而渗出血丝。
阿公,最年长的寨老忍不住开口,那汉人丫头不可能通过问山礼。相地术从来...
盘阿公突然睁眼,
极细微的铜铃声从洞内传出,时断时续,但确实在靠近。盘金贵猛地站起身,却被寨老按住。
还没完。盘阿公严厉地说,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阵引擎的轰鸣打破了山间的宁静。一辆越野车歪歪扭扭地开上山路,在人群附近急刹。周远和黄老邪跳下车,身后还跟着个西装革履的日本人——正是日内瓦见过的佐藤健一。
抱歉打扰仪式。周远快步走来,声音压得很低,但事情紧急。佐藤先生代表日本国际基建公司,想高价收购智能凝胶专利。
盘阿公纹丝不动:山礼未完,不谈俗事。
佐藤深深鞠躬,用生硬的中文说:非常抱歉。但我们收到消息,美国公司也在接触贵国政府...技术泄露风险很大...
黄老邪突然竖起耳朵:等等!铃声停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洞口。盘金贵面如死灰,按瑶族传统,铜铃中断意味着挑战者迷失了方向。
周远的手紧握成拳,却听见黄老邪嘀咕:不对啊,那丫头方向感好得很...
突然,一阵清越的歌声从洞内传出!那是周晓楠的声音,唱的竟是瑶族《问山歌》!更神奇的是,山洞的不同方位开始传来回声,像是有无形的歌队在应和。
盘金贵突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她找到了...找到了声穴...
盘阿公的木杖重重敲在地上:准备迎山客!
---
洞内的周晓楠并不知道自己的歌声引发了怎样的震动。在最后一段狭窄的通道里,蜡烛突然被一阵怪风吹灭。绝对的黑暗中,她想起盘金贵在洞口喊的那句话,下意识地重复起来。
奇迹发生了——岩壁将她的声音转化成某种奇特的震动,通过手掌紧贴的石壁传来清晰的方位感。周晓楠福至心灵,干脆闭眼完全依靠触觉和听觉前进。
铜铃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黑陶壶依然稳稳挂在腰间。当一丝微光出现在前方时,周晓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出口!
她跌跌撞撞地冲向光亮,却在最后一米被盘阿公的木杖拦住。
老人只说了一个字。
周晓楠低头,发现壶中液体确实洒了一些,只剩三分之二。她坦然迎上盘阿公的目光:我尽力了。
令人意外的是,老人竟微微一笑:知道为什么水没全洒吗?
周晓楠摇头。
因为你在暗溪那段,用银链做了减震结。盘阿公的木杖轻轻点在她肩上,相地术要的不是蛮力,是巧思。你过关了。
寨老们一片哗然,但看到壶中剩余的水量后,又都沉默下来——这确实在规则允许范围内。
周晓楠双腿一软,差点跪倒,被飞奔而来的盘金贵一把扶住。她这才发现,自己满手是血,指甲劈了三个,右脚踝肿得像馒头。
你刚才唱的是...盘金贵声音颤抖。
《问山歌》,你教过我的。周晓楠虚弱地笑了,还有,我在洞里发现了这个...
她展开一直紧攥的左手,掌心是一块刻着文字的石片。盘阿公接过来一看,脸色大变:盘三妹...真有此人?
最年长的寨老凑近一看,惊呼出声:女祭司!相地术最早的传承人之一!
现场一片寂静。佐藤不明所以地左右张望,周远和黄老邪交换了一个眼神,而盘金贵...他的眼中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阿公,周晓楠强撑着站直身体,如果相地术本就有女性传承的先例...
盘阿公抬手打断她,转向寨老们:开长老会。今晚。
然后他对周远说:你们先处理专利的事。山神已经给出了启示。
---
临时会议室里,佐藤将合同恭敬地推到周远面前:十亿日元买断亚洲区专利使用权,很公道的价格。
黄老邪吹了声口哨:好家伙,够买多少斤老白干啊!
周远却没看合同,而是盯着佐藤的眼睛:为什么这么急?
佐藤推了推眼镜:实不相瞒,我们收到情报,美国泰森集团正在游说贵国商务部...他们开价可能更高,但条件是将核心技术团队迁往美国。
挑拨离间?周晓楠冷笑。她换了干净衣服,但手上的伤口还渗着血。
佐藤摇头:周小姐,我是工程师出身,知道创新的价值。日本公司愿意保留你们的研发自主权,只求市场优先。
周远突然问:如果我们不卖呢?
那就要面对泰森的全方位围剿。佐藤压低声音,他们已经在欧洲起诉智能凝胶侵犯其自修复材料专利...
赵志强猛地推门进来:查清楚了!泰森集团去年确实申请过类似专利,但被驳回,因为...他瞥见佐藤,立即噤声。
因为缺乏具体实施案例。佐藤平静地接话,所以他们现在急需你们的实际应用数据来补强申请。
会议室鸦雀无声。周晓楠突然意识到,国际工程的战场不仅在工地,更在专利局和法庭上。
我们需要考虑。周远最终说道,佐藤先生,不介意在瑶寨住一晚吧?正好体验下我们的文化融合成果。
佐藤鞠躬告退后,黄老邪凑到周远耳边:这小子没全说实话。我在非洲见过这种笑脸虎,背地里...
所以才要留他过夜。周远转向女儿,晓楠,你去找金贵,打听下瑶寨有没有懂国际商法的能人。
周晓楠脸一红:我...我们...
别装了,全项目部都知道。赵志强难得调侃,赶紧去吧,问山礼都过了,还害羞啥?
---
夜幕下的瑶寨篝火通明。长老会在鼓楼里激烈辩论,而周晓楠和盘金贵坐在茶树林边,远远望着那团光亮。
盘三妹...盘金贵轻抚着周晓楠受伤的手指,我在古籍里见过这个名字,一直以为是传说。
周晓楠靠在他肩上:阿公会同意吗?关于...我们...
不知道。盘金贵的声音有些哑,但我准备了一份《新瑶人计划》,建议修改那些不合时宜的族规。
远处传来歌声,是黄老邪带着工人们在和瑶族青年对歌。佐藤坐在中间,笨拙地学着瑶语歌词,场面荒诞又和谐。
其实...周晓楠犹豫道,我不一定要你放弃族长的责任。如果...如果我能成为真正的相地术传人...
盘金贵猛地转头看她:你是说...
我发现了自己对大地的感觉。周晓楠望向星空,在洞里最黑暗的时候,是岩石指引了我方向。也许...这就是我的路。
鼓楼的门突然开了,盘阿公的身影被火把拉得很长。老人朝茶树林方向举起木杖,然后重重顿地三次。
盘金贵像触电般跳起来:三声!是三声!他一把抱起周晓楠转圈,长老会通过了特别决议!
什么决议?周晓楠头晕目眩地问。
允许通过问山礼的外族人与瑶人通婚!盘金贵眼中闪着泪光,而且...阿公宣布重启女性相地术传承!
月光下,两个年轻人紧紧相拥。更远处,周远和佐藤站在越野车旁,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而黄老邪正用他的土味英语向一群瑶族青年解释什么是专利法,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夜风拂过初具雏形的零道高速,那条银链般的道路在星光下熠熠生辉,连接着古老与现代,也连接着无数可能性的未来。
---
喜欢工程师职场成长与技术创新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工程师职场成长与技术创新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