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栋站在荔湾广场北塔五楼的环形走廊上,他手里攥着的是一份租赁合同,标的物是五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小铺位,面积不过十平米,月租却低得令人难以置信,只有周边铺位的三分之一。
中介阿明搓着手,脸上堆着职业性的笑容,眼神却有些闪烁:
“陈老板,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个位置,这个价钱,全广州你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第二家!要不是原业主急着出手,哪轮得到我们?”
陈栋没立刻搭话。他环顾四周,这一层的空置率显然高得反常。
虽是周末,但商场里人流稀疏,光线也莫名地昏暗。
巨大的环形中空设计,让站在走廊边可以一眼望到一楼的地面,给人一种眩晕感。
最让他不舒服的是空气里的味道,一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霉味和陈旧香火气的味道,死死地压在胸口。
铺位的位置确实刁钻,正对着上下楼的自动扶梯,却又藏在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形成一个视觉死角。
铺面的卷闸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黄符,边角已经卷起,上面用朱砂画的符号模糊难辨。门把手上,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长命锁。
“这符和锁?”陈栋指了指。
“哦!那个啊,”阿明赶紧上前,一把将黄符撕下,揉成一团塞进裤兜,又掏出钥匙去开那长命锁,“上一任租客信这个,留下的。做生意嘛,图个心安,理解一下。”他的动作有些慌乱,锁头哐当作响,好半天才打开。
卷闸门被用力拉起,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带起一片灰尘。铺位里面空空如也,墙壁斑驳,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
地上积着厚厚一层灰,角落里散落着一些碎瓷片和烧剩下的蜡烛头。
最奇怪的是,房间正中央的地面上,有一块颜色明显深于周围的区域,形状不规则,像是曾经长期放置过什么重物,又像是某种液体渗透后留下的顽固印记。
一股更浓郁的阴寒之气从空铺里涌出,陈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样?陈老板,签了吧?机不可失啊!”阿明催促道,把笔递过来。
陈栋犹豫了。他是因为原来的工厂倒闭,欠了一屁股债,才想着用最后一点积蓄盘个小铺面做点小商品生意,指望能翻身。
这个低租金对他诱惑太大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里突然想起来看铺位前,在商场门口遇到的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太。
老太太拽住他的胳膊,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后生仔,唔好上去啊!五楼唔系人做生意嘅地方,个度有嘢嘎!佢哋睇住你嘎!”(年轻人,不要上去啊!五楼不是人做生意的地方,那里有东西的!它们看着你的!)
当时他只当是疯话,现在身处其中,那句话却像冰锥一样刺进心里。
“阿明,这铺位是不是出过什么事?”陈栋试探着问。
阿明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又扯开一个更大的弧度:
“陈老板,你这话说的!荔湾广场这么大个商场,人来人往的,能出什么事?就是位置偏了点,之前几个租客可能运气不好,没做起来。你做的是批发生意,主要走线上,线下有点展示就行,这租金省下来可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啊!”
利润。这个词击中了陈栋的软肋。他想起了债主们逼上门时的嘴脸,想起了妻子愁苦的眼神和孩子嗷嗷待哺的哭声。穷,比鬼更可怕。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阿明如释重负,飞快地收好合同,把钥匙塞给陈栋:“恭喜陈老板!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有什么问题再电话联系!”说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脚步声在空旷的商场里回荡,很快消失在下行的扶梯口。
陈栋独自一人站在空铺前,商场顶棚玻璃透下的夕阳余晖,给整个空间涂上了一层不祥的血红色。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金属的冰冷触感让他稍微定了定神。
他抬脚,迈进了铺位。
就在他跨过门槛的瞬间,头顶上一盏坏了大半的日光灯管,突然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阴影瞬间将他吞没。
同时,他清晰地听到,就在他耳边,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像是小女孩的叹息。
“唉……”
陈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走廊对面店铺橱窗里假人模特空洞的眼睛,似乎在静静地注视着他。
接下来的几天,陈栋忙着打扫、进货、布置店面,他给店铺起了个最普通不过的名字“兴旺百货”。
他找人重新粉刷了墙壁,把那个颜色诡异的地面区域用货架挡住,换上了明亮的灯具。然而,怪事还是接二连三地发生。
先是请来的装修工人说什么也不肯在下午五点后干活,给双倍工钱也不干。带头的老师傅私下对陈栋说:
“陈老板,你这铺位,阴气太重。我们干活的时候,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好像有人盯着。工具也老是莫名其妙地丢,找到的时候却在根本不可能的地方。”
老师傅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特别是那个位置,感觉最明显。”
陈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店铺里唯一没有动过的地方,原本有一个老旧的、用水泥封死的通风口,形状像个倒过来的“富”字。他当时觉得麻烦,就没去动它。
工人走后,陈栋自己留在店里收拾。夜深人静,商场彻底空荡下来,只有保安巡逻时手电筒的光柱偶尔划过玻璃幕墙。他蹲在地上整理货物清单,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
“嗒……嗒……嗒……”
像是水滴声,又像是小石子落在金属板上的声音。声音的来源,正是那个被封死的通风口。
陈栋心里发毛,打开手机手电筒,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通风口的水泥墙面看起来并无异样。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那“嗒嗒”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细微的、仿佛用指甲在粗糙表面刮擦的声音。
嘶啦……嘶啦……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感。陈栋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猛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水泥墙面。
刮擦声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死寂。但这种死寂反而更让人窒息。陈栋不敢再多待,匆匆锁门离开。走到扶梯口时,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他的店铺隐没在走廊尽头的黑暗中,只有“兴旺百货”的招牌在安全出口绿光的映衬下,泛着幽幽的光泽。他似乎看到,招牌下面,站着一个模糊的、矮小的黑影。
他猛地眨眼,黑影又不见了。
开业第一天,生意意料之中的冷清。一整天只卖出了几个钥匙扣。
下午五点多,商场里的店铺开始陆续打烊,人流迅速消失。陈栋清点着寥寥无几的营业额,心情沮丧。
这时,一个穿着旧式碎花衬衫、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老太太也不看商品,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栋,最后目光落在了那个被货架挡住的、颜色深暗的地面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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