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接了一单特殊的赶尸生意。
九具尸体,九种死法,要在子时前赶到乱葬岗。
路上第三具尸体突然开口:“你背后有东西跟着。”
我回头一看,那东西正对我咧嘴一笑。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的,不大,却绵密得很,砸在斗笠上噗噗作响,顺着边沿连成细线,模糊了眼前这条被荒草半掩的山路。空气里一股子土腥气混着腐烂草木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我叫宋老七,干的是赶尸的营生,吃的是阴阳饭,今夜这趟路,却走得格外心惊肉跳。
怀里那张契约还带着东家给的银钱那股子冷硬,沉甸甸地坠着。
活儿也邪性,九具尸体,九种死法,横死的、溺亡的、吊颈的、穿心的凑足了九数,必须在今夜子时前,赶到三十里外的老鸦山乱葬岗,时辰、地点、尸首的数目和死法,都透着一股不寻常。
可干我们这行的,规矩是收了钱,就得把“客人”送到地头,不问来路,不问缘由。
我定了定神,从腰间取下那串系着古旧铜钱的摄魂铃,手腕一抖。“叮铃——叮——铃——”
身后,那九具直挺挺的身影,随着铃声,齐刷刷地动了一下,僵硬的腿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然后一步一顿地跟了上来。
他们都被宽大的黑色寿衣裹得严严实实,头上罩着垂到胸前的尖顶篾笠,脸上贴着画了符咒的黄裱纸,只在眼睛的位置留下两个黑洞。雨水打湿了黄裱纸,纸色变深,软塌塌地贴着下面僵硬的轮廓。
我口里低声念诵着祖传的赶尸咒诀,脚下踩着七星步,不敢有丝毫大意。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铃声、雨声,还有那九双僵硬的脚板踏在泥水里的“啪嗒”声。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木影影幢幢,像一群默立的鬼影。风穿过林子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偶尔夹杂几声不知名夜枭的怪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对劲。
脊梁骨那里,一股寒意顺着往上爬,不是这夜雨的阴冷,而是一种粘稠的、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好几次,我猛地回头,除了那九具在铃声操控下机械移动的尸体,就是一片沉沉的黑暗。可那种感觉挥之不去,如芒在背。
走到一处叫“野鬼愁”的隘口时,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我斗笠差点掀飞。我赶紧稳住身形,铃声一乱。就在这时,队伍里排在第三位的那具尸体,脚步猛地一顿。
那是具女尸,据说是投井死的,寿衣下摆还滴着水,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她,或者说“它”,喉咙里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像是湿木头摩擦的“咯咯”声。
我心头一凛,赶尸多年,尸变不是没遇到过,但能在摄魂铃和咒诀双重压制下发出声响的,绝无仅有。我立刻加重了摇铃的力道,咒语念得又急又快。
那“咯咯”声停了。我刚松半口气。
一个极其嘶哑、干涩,仿佛锈蚀的铁片刮擦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贴着湿透黄裱纸的头颅下传了出来:
“你背后有东西跟着来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直劈天灵盖!我浑身汗毛瞬间倒竖!
几乎是本能,我猛地扭过头,视线越过后面那几具僵立的尸体,投向队伍末尾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就在那里,一个模糊的、比夜色更深沉的黑影,静静地站着。
它没有戴篾笠,也没有贴符纸。在我目光投过去的刹那,那黑影的头部,似乎慢慢咧开了一道缝。
那是一个笑容。
惨白的,不属于活人的牙齿,在那片黑暗里突兀地显露出来,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
它在对我笑!
“操!”我头皮彻底炸开,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里的摄魂铃差点脱手摔出去。
那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为什么我的铃铛,我的咒诀,对这东西毫无反应?
几乎是同时,怀里那张东家给的、据说能辟邪定魂的黄色符纸,无声无息地化成了黑色的灰烬,从我指缝里簌簌落下。
完了,中套了。
这不是普通的赶尸活儿,这是个局!东家要的根本不是把这九具尸体送到乱葬岗,或者说,不全是!这九种死法的横尸,这子时的时限,这乱葬岗的方位。
这他妈像个祭品!
而我,就是那个送货上门的祭师!
那第三具女尸的警告,是残存的怨念?还是某种……提醒?
我强迫自己转回头,不敢再去看那咧嘴笑的黑影,心脏擂鼓一样砸着胸膛,手心里的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又冷又腻。
铃声不能停,步子不能乱,祖师爷传下的规矩,一旦起尸上路,不到地头,绝不能停,否则尸煞反噬,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后面跟着个不知是鬼是祟的东西,前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在等着。
走,必须走!停下来死路一条,走到乱葬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至少要知道这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咬破舌尖,一股腥甜在嘴里弥漫开,剧痛让几乎被恐惧冻住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我重新摇动摄魂铃,这次铃声里带上了几分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脚下的七星步却踩得更加坚定,甚至带上了几分亡命徒的狠厉。
“叮铃——叮——铃——”
队伍再次移动,但气氛彻底变了。那九具尸体,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种异常,它们的动作不再那么流畅,关节处的“咔哒”声变得滞涩,有几具甚至开始微微晃动脑袋,头上湿透的篾笠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贴在它们脸上的黄裱纸,被风和雨水吹打,边缘卷起,似乎随时可能脱落,露出下面那可怖的死状。
而背后那道目光,冰冷、粘稠,像一条蛇,始终缠绕在我的后颈。
我不敢再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跟着,不紧不慢,就吊在队伍末尾。那咧着嘴笑的画面,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山路蜿蜒,穿过一片黑松林,雾气缭绕中,视线更加受阻,只能看到身前几步远。那“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在雾气里回荡,显得格外空洞。
突然,排在第五的那具尸体,据说是被砍头而死的,脖颈处只用针线粗糙地缝合着,它的脑袋猛地往旁边一歪,几乎要从肩膀上掉下来,缝合处的线头崩断了几根。我赶紧念咒稳固,手心全是冷汗。
这路,越来越难走了。不仅是心理上的压力,这雾气似乎有某种腐蚀性,我裸露在外的皮肤感到一阵刺痒,身后那些尸体身上的寿衣,颜色也似乎在慢慢变深、发脆。
又往前走了一里多地,前方隐隐传来水流声。是一条山洞溪流,原本不宽,上面搭着几根并排的圆木算是桥。
但眼下雨水一冲,溪水暴涨,浑浊湍急,那几根圆木被冲得摇摇晃晃,上面布满滑腻的青苔。
“过桥!”我低喝一声,既是对自己,也是在对身后那些“客人”下令。铃声急促,我当先踏上了圆木。木头湿滑异常,脚下虚浮,我不得不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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