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广东顺德,新盘镇,农历七月的风。
李宗平大叔在熟悉的闹钟铃声中醒来,窗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轻手轻脚地穿衣,生怕吵醒里屋熟睡的妻子。
厨房里,做好的豆腐已经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木质豆腐车上,散发着淡淡的豆香味。
这辆车,这条通往镇上的路,他已经走了将近十年。
每一个步骤,每一处坑洼,都熟悉得如同自己掌心的纹路。
“路上当心点。”妻子还是被窸窣声弄醒了,倚在门框上,睡眼惺忪地叮嘱。
这是她多年的习惯。
“晓得了,回去睡吧。天亮了就回。”李宗平应着,推起了沉甸甸的豆腐车。
车轮压在青石板上,发出“吱呀吱呀”有节奏的声响,此时刚过四点,万籁俱寂,只有几只早醒的虫子在草丛里低吟。
李宗平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空气,盘算着今天镇上的早市应该能有个好生意。
起初,一切如常。
他沿着那条闭着眼睛都能走的路前行,心里默数着路边的标志物:老榕树、石桥、三岔路口。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感觉周遭的环境有些异样。
雾气似乎比平时浓重了一些,像一层薄纱,笼罩着田野和道路。
原本清晰可见的远处灯火,此刻变得模糊不清。
更让他心里咯噔一下的是,脚下的路感不对了。
走了十年的水泥路,怎么感觉变得坑坑洼洼,像是土路?
李宗平停下脚步,揉了揉眼睛,四下张望。
这完全不对。
路边那棵标志性的歪脖子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陌生的竹林,在黑夜里影影绰绰,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爬了上来。
“鬼打墙了?”他心里嘀咕,一种不安的感觉开始蔓延。
他确定自己并没有喝醉,也不可能在这条熟路上走错岔道。
他定了定神,决定继续往前走,心想却想着要不要往地上撒泡尿试试,他曾经也听说过如果碰见了鬼打墙,可以试一下这个办法。
忽然,前方路旁的一个土堆吸引了他的目光。
土堆看起来是新堆的,不大。
而让李宗平心跳加速的是,土堆上面,似乎坐着一个人影。
是个女人。
穿着一身白色的、看起来像是睡裙的衣服,背对着他,低着头,长长的黑发披散下来。
李宗平心里先是一惊,随即又升起一丝希望,在这诡异的迷途中遇到个人,总能问个路。
他壮着胆子,推车靠近了些,隔着几步远,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位大姐?请问,去新盘镇市场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那女人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一尊雕塑。
凌晨的寒意似乎更重了。李宗平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又往前凑近了两步。
“大姐,我、我好像迷路了,能指个路吗?”
这时,那白衣女人似乎听到了他的第二次询问,开始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来。
李宗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先是看到侧脸,苍白的皮肤,然后……
当她的脸完全转过来,正面朝向李宗平时,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李宗平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到的,是一张他此生从未想象过的恐怖面容!
女人的右半边脸尚且完好,虽然毫无血色,但能看出清秀的轮廓。
然而,她的左半边脸……整个都没了!
不是毁容,而是像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剐去了一般,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红白相间的肌肉组织和骨骼。
没有皮肤覆盖,血肉模糊的一片。
更恐怖的是,她的一只眼球,就靠几根神经维系着,耷拉在那破损的眼眶下面,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荡。
那只尚在眼眶里的右眼,空洞、无神,却又直勾勾地“盯”着李宗平。
“啊…啊!”李宗平的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下体有着黄色液体流下来打湿了他的裤子。
他与那张残缺恐怖的脸,只有几步之遥,无声地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李宗平猛地回过神来。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再也顾不得那辆赖以生存的豆腐车,转身就连滚带爬地朝着他认为的镇上方向狂奔。
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逃离那个地方!逃离那个东西!
他跌跌撞撞地跑着,树枝划破了衣服,石头绊倒了又爬起来,恐惧如影随形,他总觉得那个白衣红脸的女人就在身后追着他。
他甚至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直到前方出现了隐约的灯光和熟悉的房屋轮廓。
天光微亮,晨曦撕开了夜幕。
李宗平几乎是瘫软着冲进了镇口那家最早开门的早餐店。
店主老陈正在蒸包子,看到李宗平魂不守舍、满身狼狈的样子,吓了一跳。
“李叔?你这是怎么了?掉沟里了?你的豆腐车呢?”
李宗平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瘫坐在凳子上,浑身发抖。
老陈赶紧给他倒了碗热水。
过了好半晌,在李宗平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叙述中,老陈才勉强听明白了大概,李宗平撞鬼了,还是一个没了半边脸的女鬼。
“幻觉吧?李叔,你是不是太累了?”老陈将信将疑。
李宗平猛地摇头,眼神里充满了后怕:“真的!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只眼睛还吊在那里晃!”
他描述的那个地方,老陈完全没印象。
镇上附近,哪有那样一个新土堆和竹林?
天大亮后,惊魂稍定的李宗平越想越不对劲,也心疼他那价值不菲的豆腐车和一天的生计。
他不敢独自回去找,便想到了在镇上做零工、人高马大的小舅子杨志刚。
他找到杨志刚,把凌晨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杨志刚开始也以为是姐夫梦游或者眼花了,但看他神情惊恐,不似作伪,便答应陪他去找车。
两人按照李宗平模糊的记忆往回找,说来也怪,白天再看这条路,虽然偏僻,但确实是条存在的土路,只是李宗平平常根本不走这里。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杨志刚眼尖,指着前方:“姐夫,你看那是不是你的车?”
李宗平定睛一看,果然,他的豆腐车完好无损地停在路边。
而就在豆腐车旁边不远处的荒地上,赫然有一个新堆起的土堆!
土堆前,还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墨笔写着字。
一切,都与李宗平描述的场景吻合。
两人走近土堆,看清了木牌上的字,是一个女人的名字,以及生卒年月。
死亡日期,就在几天前。
杨志刚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压低声音对李宗平说:“姐夫,我想起来了!前几天,前面那条主干道上确实出了场车祸,一个骑自行车的女的被大货车撞了,当场就没救了……听说,死状极惨,半张脸都被碾没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宗平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凌晨看到的,根本不是幻觉!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刚下葬不久的女人的鬼魂!
而她被埋葬的地点,恰恰就是他迷路后误入的地方。
“听说这女的是外乡人,家里人按老家习俗,觉得魂归处即安息,就把她就近葬在出事地点附近了。”杨志刚补充道,声音也有些发颤。
李宗平在浓雾弥漫的凌晨,误入了一条不该走的路,撞见了一个因横死而无法安息的灵魂。
她或许并非有意惊吓他,只是在自己的葬身之地徘徊不去,恰好被一个生人撞见。
此事在新盘镇传开,成为了当地人茶余饭后的一桩真实灵异谈资。
李宗平病了一场,休养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
他再也不敢在凌晨四点独自走那条偏僻的小路了,宁愿绕远路走人多的大道。
后来,据说那女子的家人听闻了此事,或许也觉得将坟茔立在路边不妥,不久后便请人做法事,将女子的遗骸迁回了老家正式安葬。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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