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孙伟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也拿着手机,脸上同样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孙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转身抓住孙浩的胳膊,指着三轮车驾驶室,“哥!哥!你看!那……那有个人!坐在咱车上!”
孙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声音发颤:“哪有人?车上没人啊!”
“怎么可能!”孙伟猛地扭头。
我也再次看向三轮车驾驶室,空了。
刚才那个低着头、玩弄方向盘、抬起头来面目模糊的黑影,消失了。
驾驶室的门依旧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仿佛从未有人坐过。
可是,从那个黑影抬头,到孙伟惊慌后退,再到孙浩出现,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
如果那是一个真人,上下车怎么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破旧的车门,开关起来可是哐当作响的啊!
“没人?怎么会没人?!”孙伟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明明看见了!他就坐在这儿!还抬头看我!他的脸……他的脸……”
他说不下去了,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孙浩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我刚才去厕所,出来没看见你,一扭头,看见咱这三轮车后车斗里,坐着两个人!”
“两个人?”孙伟愣住了,“我只看到一个!在驾驶室!”
孙浩的声音更低了,充满了恐惧:“车斗里那两个人穿着深色衣服,看不清楚脸,他们朝我招手说让我跟他们走……”
两个大男人,站在凌晨两点多的农家院里,被一股无形的寒意包裹着,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骇然。
孙伟终于承受不住,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惊叫。
两人再也顾不上面子,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回了孙伟和王莉住的屋子,“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紧接着里面传来插销急速滑动的声音。
李兰兰站在院门口的阴影里,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半晌动弹不得。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那辆蓝色的三轮车,静静地停在月光下,驾驶室的门像一张黑洞洞的嘴,无声地张开着。
那一夜,孙伟和王莉屋里的灯亮到了天明。
据王莉后来偷偷告诉我,她其实早就被院子里的动静惊醒了,但听到孙伟和孙浩那变了调的、充满恐惧的对话,她吓得缩在被窝里,连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出去查看了。
孙伟和孙浩两人挤在屋里,裹着被子,还在不停地发抖,反复核对彼此看到的细节,越说越怕。
直到天蒙蒙亮,才敢给孙浩的父亲打电话,让他赶紧来接人。
孙浩被他父亲接走后,孙伟的状态依旧很差,脸色灰败,眼神涣散。
他和王莉连早饭都没吃,直接就去找了村里一位据说懂这些事的老人。
我们不敢直接称呼那种存在,私下里都叫那种东西脏东西,而处理这种事的人,则隐晦地称为看事的。
我们陪着孙伟夫妇,带着厚重的礼金,找到了那位住在村尾、独门独院的老人。
老人姓韩,他听孙伟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讲完昨晚的经历,又问了出事的具体地点和我们租住院子的位置,沉默了片刻,掐指算了算。
“你们租那地方,离村口那条路不远。”韩老人声音沙哑,没什么起伏,“去年夏天,是不是有三个后生,喝多了酒,开车撞上油罐车,烧死在那儿了?”
他们连忙点头。
“那就是了。”韩老人叹了口气,“横死之人,怨气难散,又是死在极热极爆之地,魂灵容易困在原地,不得超生。”
“你们昨晚喝酒到那么晚,阳气弱,火气低,又正好在他们出事的地界附近,还大声喧哗,怕是惊扰了他们,被他们瞧见了。”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孙伟的声音还在抖。
“倒不一定是特意要害你们。”韩老人摇摇头,“那种状态下的东西,浑浑噩噩,凭本能行事。”
“他们可能只是对你们的热闹感到好奇,或者看到了生人,想找个伴。”他顿了顿,看了一眼孙伟,“你说你看到驾驶室有一个,脸又黑又青,看不清五官?”
孙伟猛点头。
“开车那个,是烧死的。脸嘛……自然是烧成那样了。”韩老人语气平淡,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他坐在你拉货的三轮车上,或许是无意识的行为,毕竟那也是个车。”
“那他老表看到车斗里有两个人。”我忍不住问。
“另外两个,也是一起的。”韩老人说,“一个在开车,两个在坐车,跟当初出事时一样。
他们或许只是重复着死前那一刻的行为,或者,在找能带他们‘离开’的车。”
孙伟和王莉的脸更白了。
“韩师傅,那我们该怎么办?”王莉带着哭腔问。
“送走。”韩老人言简意赅,“准备些香烛纸钱,纸衣纸车,要好的,逼真点的。”
“就在你们院子靠近路的那边,天黑之后,但别太晚,八九点钟吧,把东西烧了。”
“一边烧,一边心里默念,请他们收了东西,各自安生,莫再纠缠生人。态度要恭敬,不要有怨言。”
“烧完,直接回家,路上别回头,进屋前在门口跺三下脚。之后三天,晚上尽量不要出门。”
我们连忙记下,千恩万谢。
按照韩老人的吩咐,我们当晚就置办了东西,在院墙边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精美的纸车、纸衣、还有大量的纸钱烧了下去。
火光跳跃间,仿佛能看到纸灰被夜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村口公路的方向。
整个过程,我们都紧绷着神经,默念着韩老人教的话,不敢有丝毫怠慢。
烧完,按照嘱咐,我们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回屋子,在门口重重跺了三下脚。
之后几天,孙伟和王莉依旧心神不宁,但院子里再没出现过什么异常动静。
孙浩也打电话来说,他回去后虽然做了几天噩梦,但没再遇到什么怪事。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自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在晚上于那个院子里聚众喝酒。孙伟甚至戒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酒。
他们电商的聚会,也永远约在县城的饭馆里,天黑之前必定散场。
有一次,他们去县里办事,回来晚了,车子经过村口那段发生过车祸的路时,车灯扫过路边残留的、依稀可辨的焦黑色土地痕迹。
车里原本还在说笑的他们,瞬间都沉默了下来。
周磊下意识地加快了车速。
李兰兰透过车窗,望向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一年前那场冲天而起的火光,以及火光中三个扭曲、焦黑的身影。
也许,韩老人说得对,他们并非恶意,只是困在了原地,重复着永恒的悲剧。
但,理解和恐惧是两回事。
那辆蓝色的三轮车,他们后来低价处理掉了。
即使大白天看到它,也总觉得驾驶室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的气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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