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黄昏，秋瑾和陆明萱在城中央的广场上布下了一座特殊的阵法。
阵眼处放置了一盏引魂灯，灯芯燃烧的不是普通的油，而是陆明萱以梦婆之力凝聚的“安宁梦”。
“师父，这样真的能行吗？”陆明萱有些忐忑。
“试试看。”秋瑾轻声道，“如果他还有一丝残存的意识，就一定会被吸引。”
夜幕降临，黑影如期而至。
它如往常一样在街道上飘荡，却在靠近广场时突然停下，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引魂灯的火焰微微晃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黑影犹豫了片刻，终于缓缓靠近。
当黑影触碰到引魂灯的瞬间，银光骤然爆发，将它整个包裹。陈小六生前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在光芒中闪现——
他看到自己第一次当狱卒时的紧张；
看到同僚们喝酒时的笑声；
甚至看到暴动那晚，他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却仍试图去救一个年幼的囚犯......
“我不是胆小鬼......”黑影喃喃道，声音嘶哑却清晰。
煞气渐渐褪去，露出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他望着秋瑾，眼中终于有了焦距。
“就现在……梦起回旋。”
一道金光闪过，秋瑾将他们笼罩在一起。
“陈小六，别害怕！我们一起回去克服它…”
秋瑾的声音中充满了安抚的力量，让陈小六莫名感到很安心，意识渐渐回笼了一些。
金光笼罩之下，秋瑾与陈小六的灵识如坠深海，四周的景象如水波般扭曲、重组。
“别怕，”秋瑾的声音在虚无中回荡，“我们只是回到过去，不会改变什么。”
陈小六颤抖着点头，魂魄渐渐凝实，化作一个瘦弱的少年模样。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再是黑影，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这是......”
“你的记忆。”秋瑾轻声道，“我们回到你最初被叫胆小鬼的时候。”
场景骤然变换，两人站在一座简陋的私塾外。
七八岁的陈小六正被一群孩童围在中间，他们嬉笑着推搡他，嘴里喊着：“胆小鬼！连只蚂蚱都怕！”
小六缩着肩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反抗。
秋瑾静静地看着，低声道：“你从小就这样吗？”
陈小六的魂魄苦涩地笑了笑：“我娘说，我出生时被雷声吓到，从此就怕黑、怕高、怕虫......怕很多东西。”
画面一转，少年时期的陈小六正在田间劳作，突然一条蛇从草丛中窜出，他吓得跌坐在地，引来周围人的哄笑。
“陈小六！你连条草蛇都怕，以后怎么娶媳妇？”
“胆小鬼就是胆小鬼，没出息！”
嘲笑声如潮水般涌来，陈小六低着头，手指深深掐进泥土里。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沣京大狱的衙门口。二十出头的陈小六穿着一身崭新的狱卒服，紧张地搓着手。
“我......我终于有差事了，”他喃喃道，“娘说，当狱卒虽然不是什么体面活，但好歹能养活自己......”
然而，大狱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同僚们拿他取乐，故意在夜里讲鬼故事，看他吓得脸色发白的样子哈哈大笑。囚犯们也欺他胆小，常常装神弄鬼吓唬他。
“但我......我真的尽力了，”陈小六的魂魄低声道，“我不敢打犯人，也不敢克扣饭食，有时候还会偷偷多给生病的囚犯一碗热汤......”
秋瑾点头：“你很好！虽然胆小了些，但心肠好已胜过大多数人。
秋瑾的话，让陈小六心中有了一丝触动，他咧着嘴笑了笑。
嗯…只是一个鬼魂，笑起来还真是……挺特别！
金光骤然暗沉，四周的景象扭曲成一片黑暗。
“来了......”陈小六的魂魄剧烈颤抖起来，“就是这一晚......”
阴冷的大狱走廊里，油灯忽明忽暗。
陈小六提着灯笼，哆哆嗦嗦地巡夜。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是丙字牢房......”他咽了咽口水，犹豫片刻，还是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灯笼的光照在牢门上，陈小六瞪大眼睛——牢房里，一个囚犯瘫倒在地，面容扭曲，双眼圆睁，嘴角却诡异地扬起，像是在笑。而他的胸口......空空如也。
心脏不见了。
“啊——！”陈小六吓得倒退几步，灯笼摔在地上，火苗瞬间熄灭。
黑暗中，他听到更多牢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行......
“快跑......快跑......”陈小六的魂魄在秋瑾身边发抖，“我当时想跑的，可是......”
记忆中的陈小六确实转身要逃，
却听到最里面的牢房传来微弱的哭声。那是个才十来岁的小囚犯，因为家中收到牵连，全家都被下了狱。
“我不能......不能丢下他......”陈小六哆嗦着摸出钥匙，朝哭声的方向摸去。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记忆在此处变得模糊不清。陈小六只记得自己打开了牢门，把小囚犯护在身后。然后......
一双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它......它看着我......”陈小六的魂魄蜷缩成一团，“我从来没那么害怕过......我的胸口好疼......”
秋瑾看到记忆中的陈小六突然僵住，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角却慢慢扬起，露出和那些死者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而那个小囚犯，被他牢牢护在身下，毫发无伤。
金光散去，两人回到现实。
陈小六的魂魄不再颤抖，眼中的恐惧渐渐褪去。
“原来......我是被吓死的......”他喃喃道，“但我护住了那个孩子......”
秋瑾点头，给予了肯定：“对，是你护住了他！你比任何人都勇敢。”
“不过要找回勇气，还需要弄清那是个什么东西。”
陈小六一听要继续，心中还是很恐慌，整个人抖得厉害。
“不…不用了…吧！”
秋瑾将精神力释放了一些，暂时疏散他的恐惧。
“只有弄清了事实，你的恐惧才能完全消散。你才能重新进入新的轮回，才能减轻那些因你而被吓死的人，留在你魂体上留下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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