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挚友兼弟子这般模样，秋瑾终是轻叹一声，神情更加柔和下来。
她拉着陆明萱坐下，为她重新斟了杯热茶，声音放缓：“我选择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小师叔或许也察觉到了，有事情在推动着我们去做选择。”
秋瑾那片意识深处的桃源、谛听的预言、太叔灵禾的牺牲、北堂仲邯的陪伴，以及那关乎天下存亡的危机，如同画卷般在陆明萱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听到太叔灵禾是以自身阳寿换取秋瑾存活，并因推演新生而遭天谴，陆明萱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秋瑾在一旁静静等着陆明萱情绪稳定下来，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良久，陆明萱总算恢复了些神采。
秋瑾目光灼灼看着她道：“明萱，你听着！我们是为了阻止那场即将席卷天下的血雨腥风，为了谛听国师当年留下的隐患，为了我师父未竟的遗志。我们……或许别无选择。”
陆明萱被这海量的信息冲击得心神俱震，她看着秋瑾眼中那份超越个人生死的坚定与决然。
她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哽咽道：
“是……唐薇薇老祖的手札中，确实详细记载了‘新生’。”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莫大的勇气，“历代梦婆之所以寿元不长，除了肩负度化亡魂的业力，更深层的原因，是几乎每一位……都曾试图参透这逆天改命的‘新生’之术！”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老祖明确记载，此术窃取时空因果，逆转既定命运，为天地法则所不容。施术者……需以自身全部‘生机’为祭品，才能点燃那一点逆转的星火。她在手札中反复警告，她在窥得门径时，便清晰感受到自身生机的急速流逝，若非及时停止，早已魂飞魄散……秋瑾，施展新生之术，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代价……几乎是必死无疑啊！”
说到最后，陆明萱已是泪流满面，反手死死抓住秋瑾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将她留住。
秋瑾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此等逆天之力必然伴随着可怕的代价。
她抬手，轻轻擦去陆明萱脸上的泪水，眼神依旧平静而坚定。
“我知道。”她轻声说，这三个字却重若千钧，“我知道这可能是一条不归路。但是明萱，你看看这天下——陛下命不久矣，尸煞横行，战乱将起，无数生灵将涂炭。若以一命，能换天下太平，换苍生安居，这代价……我付得起。”
她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乱世景象。
“而且，”秋瑾转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我与历代梦婆都不同。我是‘异魂’，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变数。或许，这唯一的生机，就应在这‘不同’之上。唐薇薇老祖未能走通的路，未必就是绝路。”
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唯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陆明萱看着秋瑾，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动摇的意志，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劝阻。
难道…她们还有选择吗？天下大乱，必会出救世之人，为何非要逆转时空呢？
她心中也明白，或许会有成千上万的人为此付出生命。但……这不是这历史长河中，应有的劫难吗？！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头：“我明白了。师父，无论前路如何，明萱……陪你一起。”
罢了罢了！若是个人的死亡能换来更多人的性命，应当是对的…吧？
末冬的梦婆山，积雪未融，寒意刺骨。一队身着宫装的侍从捧着琳琅满目的锦盒、绸缎、珍玩，恭敬地立于梦婆殿外，引得山中仆役窃窃私语——陛下遣国师亲自送来年礼，这可是天大的恩宠。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织渊褪下沾了雪尘的鹤氅，露出内里象征国师身份的深紫常服，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这年节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
“不过是些俗物，走个过场罢了，堵一堵朝中那些质疑梦婆山地位的悠悠众口。”
织渊挥退了所有侍从，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界。
他看向秋瑾，眼神锐利，“我此来，是为西边新起的尸煞，以及南境死灰复燃的瘟疫背后，那若隐若现的推手。”
秋瑾为他斟上一杯热茶，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师叔请讲。”
织渊取出一卷标注详尽的舆图，在案上铺开，指尖点在西境一处：“西边这处尸煞，起得蹊跷，蔓延极快，当地驻军镇压数次，皆无功而返，反而折损了不少人手。煞气之浓，不似自然形成。”他又指向南境，“南边的瘟疫，虽被药物暂时控制，但源头始终未明，且有迹象表明，有人在刻意散播恐慌，煽动民众暴乱。”
两人对着舆图分析了近一个时辰，将各方势力、可能的人选逐一排查。殿内气氛凝重，炭火似乎也无法驱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阴谋气息。
最终，秋瑾的指尖落在西境的一个藩王封地上，缓缓道：“西边的掌权者，乃是当年我东黎大长公主和亲西宁，所诞下的王子——越勃。
他身上流着前西宁国君的血脉，虽在谛听国师统一四国时臣服，但彼时他畏惧的是谛听的雷霆手段与帝王威仪。”她抬眼看向织渊，目光深邃，“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玄冕。越勃当年臣服的是谛听，而非周玄冕。如今谛听已逝，天下初定却未稳，他若心存异志，借尸煞搅乱西境，再趁机而起，并非没有可能。而且，以西宁旧俗对魂魄之力的了解，制造或操控尸煞，并非难事。”
织渊眼中精光一闪，重重颔首：“与我所想不谋而合！越勃的嫌疑最大。他盘踞西境多年，根深蒂固，对当地了如指掌，更有动机和能力做下此事。”他沉吟片刻，决断道：“西境情况复杂，越勃身份特殊，非我亲自前往，不足以震慑，也难以查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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