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喧嚣如同冰冷的潮水,无情地拍打着林锋然刚刚经历惊魂一夜后脆弱的神经。那些女人的哭喊、瓦剌嬷嬷倨傲的呵斥,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耳膜上。
联姻……陪嫁……
这两个词像沉重的枷锁,再次死死勒紧了他的喉咙,几乎让他窒息。也先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动真格的!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瘫坐在对面的江雨桐,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她的脸色比刚才扭伤时更加惨白,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充满了绝望的恐惧,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迫穿上嫁衣、送入异族帐中的可怕未来。
帐篷内的空气凝固得如同冰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逃,逃不掉。留,死路一条。
巨大的绝望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就在这时,林锋然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藏匿朱砂的那个角落。
伯颜帖木儿那张因急切而扭曲的脸,和他压低声音催促“最正最亮的红色”的画面,猛地闪回脑海!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恶毒的计划,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蔓,瞬间缠绕了他全部的思绪!
也先想要用联姻控制他。
伯颜帖木儿想要秘密的、鲜艳的红色。
而他自己,手握剧毒的朱砂,和一点点关于“油脂光泽”的皮毛知识。
如果……
如果他利用伯颜帖木儿对“正红”的疯狂渴望,将这含有剧毒汞元素的朱砂,“完美”地应用到那所谓的联姻聘礼——比如一件华丽的红色羊毛毯上呢?
一件送给也先,或者那位素未谋面的瓦剌贵女的“礼物”?
一件会缓慢释放毒性,接触久了可能让人精神恍惚、身体衰败的“礼物”?
这不再是逃跑,这是反击!一种隐蔽而恶毒的反击!
这个念头让林锋然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和恐惧。
但他已经被逼到了绝境!要么任人宰割,要么……就用这来自现代知识所认知的危险,为自己搏一线生机!哪怕这手段如此卑劣!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异常明亮,却又深不见底,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激动而有些踉跄。
他快步走到角落,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羊皮小包,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最后的救命符,又像是握住了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江雨桐被他突然的动作和眼中那骇人的光芒吓了一跳,忍着脚踝的剧痛,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又想做什么?”
林锋然转过身,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混合了疯狂和冷静的表情。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想不想……彻底摆脱那个联姻?”
江雨桐闻言,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希冀,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覆盖:“当……当然想!可是……我们能怎么做?”
“赌一把。”林锋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意味,“赌伯颜帖木儿想要的‘红’,和也先想要的‘联姻’,能给我们创造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们自顾不暇的机会!”
他晃了晃手中的朱砂包:“就用这个。”
“这是……”
江雨桐看着那鲜艳的红色粉末,想起他之前说的“剧毒”,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你……你要下毒?!这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
“所以必须是‘完美’的!”林锋然打断她,眼神锐利,“不能是简单的下毒,而是要让它看起来……像是一件无与伦比的、带着‘神赐光泽’的珍宝!让他们爱不释手,天天抚摸佩戴!只有这样,毒性才会慢慢发作,而不易察觉!”
他越说越快,思路越来越清晰,仿佛在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扭曲的救命稻草:“伯颜帖木儿需要它来达成秘密目的,他会帮我们掩盖制作过程!也先看到如此‘祥瑞’,只会更加高兴,暂时不会动我们!而我们……就赢得了时间!甚至可能……等到变故发生!”
这个计划漏洞百出,风险极大,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缘!但却是目前唯一能想到的、能同时应对两边压力的办法!
江雨桐被这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惊呆了,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林锋然那副豁出去的疯狂模样,她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摆脱联姻的强烈渴望,又让她无法说出反对的话。
“可是……可是我们怎么做?那‘光泽’……”她想起了之前那点微弱的光泽,觉得这根本不可能骗过也先的眼睛。
“所以需要你帮我!”林锋然紧紧盯着她,“你出身官家,见识应该比我多!告诉我,最上等的丝绸、锦缎,到底是什么样的光泽和手感?我们需要模仿那种感觉!用油脂和可能找到的任何东西!”
他此刻也顾不得藏拙了,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
江雨桐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蹙眉仔细回想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上好的苏杭丝绸……光泽柔和内敛,如同月华,触手滑糯……并非十分耀眼……倒是有些海外传来的倭缎,据说光泽更亮些,但我也只是听闻,未曾亲见……”
月华?滑糯?林锋然快速思考着。单纯的牛油光泽似乎太浮于表面,缺乏那种高级感……
有了!
他猛地想起之前胡乱将油脂加入染锅,虽然颜色失败了,但似乎让羊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湿润般的光泽?如果控制好油脂的量和处理方式呢?或者……混合别的东西?比如……蛋清?牛奶?他甚至想到了那罐碱粉或许能皂化油脂产生类似效果?
无数个来自现代生活常识的碎片在他脑中碰撞。
“不管了!必须试试!”林锋然眼中闪烁着偏执的光,“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立刻行动起来,如同一个陷入癫狂的科学家,将之前收集的羊毛、牛油、碱粉、甚至偷偷藏起来的一点牛奶(从士兵的饮食里克扣的)都翻找出来。
他让江雨桐忍着痛,在旁边描述高级丝绸的观感和触感,自己则开始进行各种疯狂的、不计后果的试验。
混合,加热,涂抹,梳理……失败,再调整,再尝试……
帐篷里弥漫开各种古怪的气味。
时间在一次次失败和偶尔的微小进展中飞速流逝。
两人的精神都高度紧绷,一方面害怕伯颜帖木儿突然到来,另一方面又恐惧于联姻队伍的逼近。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第二天下午,就在林锋然刚刚摸索出一点门道,能让羊毛在保持某种滑腻感的同时,显现出一种相对自然持久的光泽时(他偷偷加了点蛋清和微量碱水处理油脂),帐外突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喧嚣声!
鼓乐声(虽然是瓦剌风格,听起来有些刺耳)、马蹄声、喧哗声由远及近!
一个尖细的、带着谄媚的声音在帐外高声通报(用的是汉语):
“陛下万福!奴才奉太师之命,特来禀报!弘吉剌部贵女,兰珠郡主驾临大营!太师将于今夜设宴,为郡主接风!特请陛下……早作准备!”
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
帐内的林锋然和江雨桐,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僵在原地!
手中的羊毛和油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来了!
竟然来得这么快!
最后的通牒,已经下达!
林锋然脸色铁青,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江雨桐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身体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从外面微微掀开一条缝。不是传令的太监,而是伯颜帖木儿的一名亲兵。
他飞快地塞进来一小卷质地明显细腻许多的白色羊毛织物(显然是从某个倒霉商人那弄来的战利品),又迅速将一个盛着清水的小皮囊扔了进来,压低声音急速道:
“台吉令:速成!”
说完,便像鬼影一样消失了。
林锋然看着地上那卷上好的羊毛织物和那袋清水,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有点眉目的“光泽技术”和那包鲜艳的朱砂。
最后的机会!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无人色的江雨桐,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的火焰。
“帮我!”
没有犹豫,没有废话。
两人如同即将溺亡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开始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绝望的豪赌!
研磨朱砂,小心调配(林锋然拼命回忆汞中毒的途径,尽量避免吸入和直接接触),加热油脂和蛋清混合物,尝试在那块珍贵的白色羊毛织物上,染出伯颜帖木儿想要的“正红”,并赋予它“神赐”的光泽!
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每一个动作都惊心动魄!
帐篷外,瓦剌贵女到来的喧嚣声越来越响亮,仿佛就在耳边。
帐篷内,两人埋头苦干,汗水浸湿了衣背,空气中混合着朱砂的矿物质味、油脂的腻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气息。
终于,在天色渐暗,帐外开始点燃篝火,宴会喧嚣声鼎沸之时——
林锋然用两根木棍,小心翼翼地从那盆颜色变得深红浓稠、表面泛着诡异油光的染液中,挑起了那块经过反复浸泡、涂抹、阴干的羊毛织物!
在跳动的油灯光线下——
那羊毛织物,呈现出一种极其纯正、鲜艳欲滴、甚至有些妖异的红色!
更令人震惊的是,它的表面,竟然真的流动着一层湿润、滑腻、如同上好皮革或特殊锦缎般的、柔和却不容忽视的光泽!
成功了?!
至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了!
林锋然和江雨桐看着这件凝聚了恐惧、疯狂和最后希望的“作品”,呼吸都几乎停止。
就在这时!
帐帘被毫无预兆地猛地彻底掀开!
火光涌入!
也先太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并未完全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脸上带着宴会上的酒意和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的目光扫过帐内一片狼藉的景象,掠过那盆诡异的染液,最终落在了林锋然手中那件红光流转的羊毛织物上。
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和……浓厚的兴趣。
他的身后,似乎还跟着几个盛装的瓦剌贵族,好奇地向内张望。
也先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声音洪亮,带着酒宴上的喧闹气息,却清晰地传遍了帐篷每一个角落:
“陛下真是……一刻不得闲啊。”
“看来,是为今晚的宴会,准备了助兴的‘节目’?”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死死钉在那件红色的织物上。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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