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灭的瞬间,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整座木屋。
林锋然蜷缩在冰冷的地铺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连套在手脚上的细锁链都小心翼翼不敢挪动,生怕那点微弱的摩擦声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屋外,死一般的寂静。
但这种寂静比任何喊杀声都更令人恐惧。它意味着未知,意味着致命的威胁可能来自任何一个方向,意味着杀戮或许已经在无声无息中开始。
身旁,能听到几名黑衣人极其轻微调整呼吸和姿势的动静,他们如同蛰伏的猎豹,全身肌肉绷紧,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异动。那名中年汉子(林锋然心里已经暗自叫他“鹰隼男”)的气息最为沉稳,但也能感受到一种如临大敌的凝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
“咻咻咻——!”
一连串极其轻微、却尖锐无比的破空声从木屋的各个方向同时响起!那不是箭矢,更像是某种特制的细小吹针或飞钉!它们穿透木屋简陋的墙壁缝隙,精准地射向屋内黑衣人刚才发出细微声响的大致位置!
“小心暗器!”鹰隼男低吼一声,同时身体猛地向一侧翻滚!
“呃!”
“噗!”
黑暗中响起两声压抑的闷哼!显然有人中招了!
“点灯!西南角,两人!东北角,至少三人!优先解决吹针手!”鹰隼男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在遇袭的瞬间就判断出了敌人的大概方位和手段!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嗤啦”一声,一名黑衣人竟然冒险用火折子点燃了桌上那盏本该被吹灭的油灯!
昏黄的光线再次驱散黑暗,虽然微弱,却足以视物!
只见两名黑衣人踉跄着,一人肩头,一人大腿上,各钉着一枚幽蓝色的细针,伤口周围的血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肿胀!他们咬牙将毒针拔出,迅速撒上解毒药粉,但动作明显变得迟滞。
而就在灯光亮起的刹那,屋外的袭击者也暴露了行迹——窗外和木墙缝隙间,有黑影急速闪动!
“杀出去!困守是死路!”
鹰隼男厉喝一声,率先一脚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手中腰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劈门外一道刚刚现身的黑影!
其他黑衣人也毫不迟疑,两人一组,分别冲向西南和东北方向的窗口,刀光闪动,与窗外试图突入的袭击者瞬间交上手!
金铁交鸣之声、怒喝声、惨叫声骤然爆发!小小的木屋瞬间变成了血腥的杀戮场!
林锋然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把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里,双手抱头,听着耳边激烈的厮杀声,感受着飞溅到脸上的温热液体(他不敢想那是什么),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这些袭击者是什么人?身手如此诡异歹毒!是郭敬派来的顶尖高手?还是那“鹰爪令”背后的势力来灭口了?
交战异常激烈,但短暂。鹰隼男带来的这批黑衣人显然都是百战精锐,虽然一开始被暗器所伤稍处下风,但一旦正面接战,立刻展现出强悍的战斗力。尤其是那鹰隼男,刀法狠辣刁钻,招式简单有效,几乎每一刀都能见血,转眼间门外就已倒下两具黑衣袭击者的尸体。
然而,袭击者的人数似乎超出了预估,而且配合默契,手段层出不穷。除了吹针,时不时还有带着钩锁的飞爪试图拖拽限制黑衣人的行动,甚至有人从屋顶破开一个小洞,试图向下投掷毒烟罐,幸好被一名黑衣人及时发现用刀挑飞。
“头儿!他们人不少!而且像牛皮糖一样缠人!意在拖延!”一名黑衣人大声提醒,他的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鹰隼男眼神冰冷,他也看出了问题。这些袭击者并不急于强攻取胜,反而像是故意缠住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援兵?还是……另有图谋?
他的目光猛地扫向屋角那个吓得缩成一团的林锋然!
他们的目标是皇帝!
“向我靠拢!护住‘货’!”
鹰隼男当机立断,刀光一旋,逼退面前两名袭击者,向后跃回屋内。
剩余还能战斗的四名黑衣人立刻摆脱对手,收缩防线,将林锋然护在中间,背靠背组成一个小型的防御圈。
袭击者们也并未强攻,反而退开几步,重新隐入屋外的黑暗中,形成了包围之势,显然打算继续消耗。
局面再次陷入僵持,但气氛更加危险。黑衣人这边伤了两个,战力受损,而对方到底还有多少人,后手是什么,完全未知。
“妈的……这帮到底是什么人?”
一名黑衣人喘着粗气低骂,“路子这么野,不像边军也不像厂卫的人!”
鹰隼男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着门外漆黑的夜色,耳朵微动,似乎在极力分辨着什么。
突然,他脸色猛地一变!
“地下!”他狂吼一声,猛地一脚跺向地面!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隆!!”
木屋中央的地面猛然炸开!泥土木屑纷飞中,一道瘦小灵活如同狸猫般的黑色身影,手持两柄短叉,如同地底钻出的恶鬼,直扑被护在中间的林锋然!
这袭击来得太突然、太诡异!谁能想到敌人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挖通了地道直通屋底?!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护在外围的黑衣人根本来不及回防!
眼看那闪着幽光的短叉就要刺中林锋然的咽喉!
林锋然甚至能看清对方那双毫无感情、只有杀戮欲望的冰冷眼睛!他吓得连尖叫都发不出来,只能绝望地闭上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叮!”
两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相击的声音响起!
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林锋然猛地睁开眼,只见那瘦小袭击者手中的两柄短叉,竟然在距离自己喉咙不到一寸的地方,被两枚突然不知从何处射来的、乳白色、仿佛是某种玉石或兽骨打磨而成的细小飞镖精准地击中叉尖!
飞镖上蕴含的力量奇大,不仅荡开了致命一击,甚至震得那瘦小袭击者手腕发麻,动作一滞!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包括那瘦小袭击者和鹰隼男!
这又是谁?!
袭击来自屋外!但绝不是那些黑衣袭击者的同伙!
“谁?!”
瘦小袭击者惊怒交加,尖利的嗓音如同夜枭,猛地扭头望向飞镖射来的方向——木屋那扇破旧的窗户。
窗外,月光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着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宽大白色麻布僧袍、头上却并非光头、而是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发髻的……年轻僧人?
他看起来年纪极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清秀俊朗,甚至带着几分人畜无害的恬淡,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但他那双眼睛,却平静得如同古井深潭,看不到丝毫波澜,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屋内混乱的场面。
他一只手竖在胸前,作单掌礼,另一只手的指尖,还夹着几枚同样材质的乳白色飞镖。
僧袍?和尚?这么年轻?还留着头发?武僧?!
这诡异的组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阿弥陀佛。”
年轻的僧人口中宣了一声佛号,声音清越温和,与他刚才那凌厉精准的飞镖手法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夜深露重,诸位施主在此打打杀杀,扰了山间清净,惊了飞鸟走兽,实在有伤天和。不如放下屠刀,各自归去,可好?”
他的语气就像在劝解邻里纠纷,轻松得仿佛眼前不是血肉横飞的战场。
那瘦小袭击者显然被这诡异的和尚激怒了,厉声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敢坏爷爷的好事!找死!”
他话音未落,身形一扭,竟舍弃林锋然,如同鬼魅般扑向窗口的年轻僧人,双叉直取其胸腹要害!
面对如此凌厉的攻势,那年轻僧人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颇为无奈。
他也不见如何动作,只是手腕微微一抖。
“咻咻!”
又是两枚乳白色飞镖射出,速度比之前更快!角度更是刁钻无比!
瘦小袭击者人在半空,根本无法完全闪避,只能勉强用短叉格挡!
“叮!叮!”
飞镖再次精准地击中叉身,但这一次,力量似乎有所不同。那袭击者只觉得一股极其古怪的、带着旋转的暗劲顺着短叉涌入手臂,整条胳膊瞬间酸麻难当,几乎握不住武器!他惊呼一声,身形失控,重重地摔回屋内,狼狈不堪。
高下立判!
这年轻僧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鹰隼男的瞳孔再次收缩,他死死盯着那年轻僧人,特别是他手中那独特的乳白色飞镖和那单掌竖礼的姿态,一个极其古老而神秘的名称猛地闪过他的脑海,让他脸色瞬间变得无比精彩,混杂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忌惮。
难道……是“他们”?!可“他们”的人……怎么会是个和尚?!还如此年轻?!
屋外的其他袭击者似乎也被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镇住了,攻势明显一滞。
年轻僧人却不再看那瘦小袭击者,目光反而越过众人,落在了依旧缩在角落、目瞪口呆的林锋然身上。
他的目光在林锋然脸上停留了片刻,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确认了什么。
然后,他再次开口,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位小施主,与贫僧有缘。可否请诸位行个方便,让贫僧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
所有人都懵了!
这神秘莫测、实力强悍的年轻和尚,突然出现在这荒山野岭的杀戮现场,出手挡下致命一击,然后……开口就要人?!
他的目标……竟然也是皇帝朱祁镇?!
鹰隼男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刚走了一群诡异袭击者,又来了一个更神秘、更厉害的和尚也要抢人?!这皇帝到底成了多少方势力眼中的“香饽饽”?!
林锋然自己也彻底傻眼了。
有缘?有什么缘?他跟和尚能有什么缘?难道看他骨骼清奇,要度他出家不成?!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现场的气氛,从之前的血腥厮杀,陡然变得无比诡异和……荒谬起来。
那年轻僧人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外月光下,仿佛在等待回应。他手中的ru 白色飞镖,在月光下泛着柔和却令人心悸的光泽。
鹰隼男脑中急速权衡。这和尚深浅不知,但刚才露的那一手,自己这边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未必是对手。硬拼绝非上策。可是,好不容易到手的目标,难道就这么轻易交出去?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
“咳咳……咳咳咳……”
一阵虚弱却急促的咳嗽声,突然从里间小屋传来!
是那个之前被“鹰爪令”黑箭所伤、昏迷不醒的黑衣人!他竟然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而且,他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对话,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喊出了一句话,一句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让他……走……他是……‘守祠人’……的人……”
守祠人?!
这个词如同惊雷,再次劈中了鹰隼男!
他的脸色瞬间从阴沉变成了骇然!猛地转头看向窗外那年轻的僧人,眼神中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恍然?!
原来是他?!
“守祠人”?!那个只存在于最古老隐秘的记载和口口相传中的……“守祠人”?!
难怪……难怪“鹰爪令”会重现!难怪这和尚如此年轻却如此深不可测!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似乎被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难以置信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
鹰隼男不再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竟然对着窗外的年轻僧人,缓缓收刀入鞘,然后抱拳,行了一个极其郑重甚至带有一丝敬意的古礼,沉声道:“……不知是守祠人驾临,多有得罪!人……您请便!”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再次让所有人,包括那些袭击者和林锋然本人,都惊呆了!
鹰隼男……竟然就这么服软放人了?!就因为那句“守祠人”?!
那年轻僧人对于鹰隼男的认怂和恭敬,似乎并无意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依旧平淡:“多谢。”
然后,他目光转向林锋然,招了招手:“小施主,请随贫僧来吧。”
林锋然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他看着鹰隼男那前所未有的郑重态度,又看看窗外那个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年轻和尚,脑子里一片混乱。
守祠人?又是什么鬼?听起来比“鹰爪令”还厉害?
但现在,他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留下,要么被那群诡异的袭击者杀死,要么继续被鹰隼男囚禁。跟这个奇怪的和尚走,似乎是唯一看似“安全”点的选项?
他战战兢兢地,在所有人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手脚上的细锁链也不知何时被鹰隼男示意手下解开,一步一步,挪向窗口。
当他终于艰难地爬出窗户,站到那年轻僧人身边时,近距离看着对方那平静无波的脸庞,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如同古寺檀香混合着草木清气的味道,心中充满了不真实感。
年轻僧人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走吧。”
然后,他便转身,不紧不慢地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林锋然看了一眼木屋内依旧僵持的双方,又看了一眼和尚的背影,一咬牙,迈开发软的双腿,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中。
木屋内,鹰隼男依旧保持着抱拳的姿势,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而那些诡异的袭击者,似乎对那“守祠人”也极为忌惮,竟然没有出手阻拦,只是 silently 地看着目标被带走,然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了黑暗,迅速离去。
只留下满屋狼藉和一群惊疑未定的黑衣人。
一名手下忍不住低声问鹰隼男:“头儿……‘守祠人’……到底是什么?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那京城和……”
鹰隼男缓缓放下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敬畏交织的神情,喃喃道:
“有些规矩……破了,是会死人的……比任务失败……死得更惨……”
“通知所有人,立刻撤离此地。关于‘守祠人’和今晚的一切,忘掉!永远不许再提!”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而此刻,跟在年轻僧人身后的林锋然,心中充满了无数个问号。
这个和尚要带他去哪里?
“守祠人”又是什么?
这一切,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棋子,被一只只无形的大手,拨弄于一个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棋局之中。
喜欢联的江山,全是梗!!!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联的江山,全是梗!!!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