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净的……羔羊初乳?”
也先重复着这个词,语气拖长,带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玩味。他那双深邃的鹰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牢牢锁定着林锋然,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抽搐和惊恐。
帐内一片死寂。所有瓦剌贵族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也先和林锋然之间来回逡巡。
有人面露讥讽,觉得这南朝皇帝死到临头还在装神弄鬼;有人则将信将疑,毕竟那“流光绯云缎”的光泽确实超出他们的认知;更多人则是纯粹看热闹的残忍和好奇。
林锋然的心脏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后背的冷汗几乎浸透了那件不合身的袍子。他能感觉到也先目光中那几乎要将人剥皮拆骨的审视压力。
他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拙劣到可笑,完全是在赌,赌也先对那未知“神力”还存在一丝丝的忌惮,或者……赌他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心态还想多看一会儿挣扎。
时间一秒秒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终于,也先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并没有看向那片无关紧要的奶渍,目光反而再次扫过那三匹赏赐给伯颜帖木儿的毒布和地上那堆次品。
“呵……”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摆了摆手,“既然陛下如此笃信‘神谕’,那便依你。”
他转向身旁的亲兵,语气随意却不容置疑:“去,取最新鲜的羔羊初乳来。本王倒要看看,这‘神火’……究竟有多挑剔。”
“是!”亲兵领命,迅速转身出帐。
帐内的气氛稍稍一松,但随即又变得更加诡异和紧张。等待,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煎熬。
林锋然暗暗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拖住了!但心脏依旧高悬——羔羊乳取来之后呢?难道真的泼了再烧?那和直接烧有什么区别?朱砂遇热分解的汞蒸气可不管地上泼没泼羊奶!
伯颜帖木儿瘫在一旁,脸色灰败,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眼神空洞,似乎已经放弃了思考。
不多时,亲兵端着一个盛着少许乳白色液体的银碗快步走了进来。
也先示意了一下。
亲兵会意,走到火盆旁,象征性地将碗中的羊乳泼洒在火盆周围的地面上。洁白的乳液溅落在毡毯上,散发出淡淡的腥膻气。
“好了。”也先的目光重新回到林锋然身上,那眼神冰冷而锐利,仿佛在说“戏法变完了,该上路了”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陛下,请吧。莫要再让……战神久等。”
最后的通牒!
两名亲兵再次上前,逼向林锋然!
林锋然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盆,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绝望再次如同冰水般浇下。没有退路了……
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将手中那匹次品布(万幸不是毒布)的一端,伸向火焰……
就在布匹的边缘即将触碰到跳跃的火舌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轰——!!!”
一声巨大无比、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毫无征兆地、从营地东南方向猛地传来!!!
这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突兀,仿佛天崩地裂!甚至连地面都随之微微震动!
大帐猛地摇晃了一下,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
帐内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懵了!瞬间的死寂之后,便是炸开锅般的混乱!
“什么声音?!”
“打雷了?!”
“是爆炸!哪里爆炸了?!”
杯盘摔碎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惊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也先脸上的戏谑和冰冷瞬间消失无踪,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脸色变得异常凝重和凌厉!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看向帐外,而是目光如电,猛地射向瘫在地上的伯颜帖木儿!眼神中充满了惊疑、震怒和一种“果然如此”的杀意!
伯颜帖木儿也被这巨响吓得一哆嗦,茫然抬头,正好对上也先那杀人般的目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摇头:“不……不是我!太师!不是我!”
而林锋然,在这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的瞬间,也是吓得手一抖,那匹布差点直接掉进火盆里!但他随即意识到——机会!天赐的机会!
混乱!极大的混乱!
他几乎是本能地,趁着帐内所有人注意力都被爆炸吸引、亲兵也一时愣神的刹那,猛地将手中的布匹往火盆方向看似随意地一抛(实际上刻意控制了力道没有完全扔进去)
然后自己顺势假装被爆炸气浪冲击,“哎呦”一声惊呼,踉跄着向后摔倒,直接撞翻了一个摆满酒肉的矮几,弄得一身狼藉,巧妙地远离了火盆!
那匹布只有一小角扫到了火焰,迅速燃烧起来,发出焦糊味,但大部分并未引燃,掉落在火盆旁。
几乎同时!
帐外传来了更加混乱和凄厉的喊叫声!脚步声、马蹄声、兵刃出鞘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粮草垛!粮草垛炸了!”
“走水了!快救火!”
“有奸细!抓奸细!”
“保护太师!”
各种瓦剌语的惊呼、怒吼、命令声乱成一团!
也先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神火考验”,什么南朝皇帝,厉声喝道:“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名亲兵立刻冲了出去。
也先目光阴沉地扫过帐内乱成一团的众人,最后狠狠地瞪了伯颜帖木儿和林锋然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两个灾星。
他大手一挥:“把他们两个看起来!其他人,随本王来!”
说完,他快步走出大帐,兰珠郡主和一众瓦剌贵族也惊慌失措地跟了出去。
帐内瞬间空了一大半,只剩下几名看守的林锋然和伯颜帖木儿的士兵,以及满地狼藉。
林锋然瘫在打翻的酒肉之中,心脏依旧狂跳不止,既有劫后余生的虚脱,更有对那声爆炸的震惊和疑惑!
粮草垛爆炸?!
这绝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的!
是谁?
是伯颜帖木儿狗急跳墙安排的后手?不可能,他刚才那吓傻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是……是于谦派来的那些人?!他们失败了,但还有同伙在营地里制造混乱?!
还是……另有其人?!
混乱……巨大的混乱……这确实是他和江雨桐逃跑的最佳时机!
可是……他现在被看守着!江雨桐还在地下工坊!
怎么办?!
他的目光急速扫视帐内,大脑疯狂运转。
与此同时,地下工坊入口处。
把守的士兵也被那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喧嚣惊动了!两人紧张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对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看紧入口,自己则按着刀,小心翼翼地向上走了几步,想探头看看地面上的情况。
就在他注意力被外界吸引的这一刻——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工坊深处一堆高高的羊毛捆后面悄无声息地闪出!
是江雨桐!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根磨尖的银簪,脸上毫无血色,但眼神却异常决绝!
她趁着那士兵探头张望、另一名士兵也下意识看向地道口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将银簪狠狠刺向了离她稍近那名士兵毫无防护的脖颈侧后方!
“呃!”那名士兵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到的是一双充满恐惧却异常凶狠的眼睛!
江雨桐一击得手,根本不敢多看,猛地拔出簪子(带出一股鲜血),转身就朝着地道口疯狂跑去!
“找死!”另一名士兵反应过来,怒吼一声,拔刀就追!
但江雨桐已经冲上了地道阶梯!地面上的混乱声和火光给了她最后的勇气!
她冲出了地道口!恰好看到远处粮草垛方向冲天而起的火光和浓烟!整个营地如同炸开的马蜂窝,无数人影在奔跑呼叫!
机会!
她不顾一切地,朝着与火光相反的方向、营地边缘的黑暗中,一瘸一拐地拼命跑去!
身后传来士兵愤怒的追赶声和呵斥声!
地面上的混乱,与地面下的惊变,在这一刻,因那声突如其来的爆炸,彻底交织在了一起!
而此刻,谁也没有注意到。
在远离粮草垛爆炸点和中央大帐的营地边缘,一个偏僻的、靠近马厩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普通瓦剌士兵皮袄、脸上涂抹着黑灰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混乱。
他的目光,似乎并没有过多关注那冲天的火光,反而更多地……投向了中央大帐的方向,以及那个刚刚从某个地道口踉跄逃出、正被士兵追赶的碧色身影。
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弧度。
随即,他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向着江雨桐逃跑的方向,潜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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