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州告急！也先东进！
宣大总督的军报，如同在北疆战局这盘棋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石子，瞬间改变了整个棋盘的态势。林锋然刚刚因找到“擒王”目标而稍感振奋的心，立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局揪紧。也先这头恶狼，果然狡诈！见大同啃不动，立刻转换目标，直扑相对薄弱的蓟州！若蓟州有失，京师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一股巨大的军事压力再次如山般压下。林锋然强迫自己冷静，迅速做出决策：“传旨蓟辽总督！严令死守！依托关隘，节节抵抗，绝不可让瓦剌骑兵长驱直入！命宣大总督派精骑出关，袭扰也先后路，牵制其兵力！京营剩余预备队，即刻开赴通州，加强京师外围防务！火器营、神机营，给朕前出至蓟州沿线关键隘口！”
一道道军令发出，整个帝国的战争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乾清宫内，气氛比之前更加紧张。前线军情如火，后方新政受阻，内忧外患交织，林锋然感到太阳穴突突直跳。
然而，越是危急时刻，越不能自乱阵脚。林锋然深知，后方不稳，前线必乱。整顿吏治、推行新政的决心，绝不能因战事而动摇，反而应借此机会，雷厉风行，震慑宵小！也先的进攻，恰恰证明了强国强军的紧迫性！
他强压下对前线的担忧，将主要精力放回“擒王”行动上。必须尽快拿下济南府和松江府的典型案子，杀一儆百，为新政扫清障碍！
“徐光启！舒良！济南、松江两案的进展如何？！”林锋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徐光启率先回禀，语气带着一丝办案者的兴奋与凝重：“回陛下！臣与户部、都察院干员密查济南府钱粮账目，已有重大突破！经核对济南府历年漕粮起运文书、沿途钞关记录及太仓库实收账册，发现其上报数目与实际入库数目，相差竟高达四成！近三年累计虚报漕粮超过二十万石！折色银两更是漏洞百出！臣已密取到济南府粮库几名司库小吏的供词画押，皆指认知府刘能授意他们篡改账目，以‘耗羡’、‘补欠’等名目，将虚报粮款大部侵吞，部分……部分用于打点上官！”
“上官？可是周廷儒？”林锋然眼中寒光一闪。
“小吏供词中未敢直言，但提及刘能曾多次秘密遣人往京师送‘冰敬’、‘炭敬’，接收方……与周侍郎府上管家往来密切的几名清客有关联。且，臣查到一笔五千两的银票汇兑记录，由济南府银号汇至京城‘隆昌号’绸缎庄，而‘隆昌号’东家，正是周侍郎妻弟！”徐光启呈上厚厚的卷宗和几张关键的票据、供词抄本。
铁证如山！虽然还未直接指向周廷儒本人，但刘能这条线已经清晰，且与周府有着千丝万缕的经济往来！
“好！拿住刘能，不怕周廷儒不露马脚！”林锋然冷声道，“舒良，你那边呢？”
舒良连忙躬身：“回皇爷，松江府那边也有了眉目。奴婢通过内府监的暗线，拿到了松江织造局近三年的真实收支底档，与市舶司的关税记录及王守仁妻弟上报的账目一比对，发现其上报的织机数、产绢量、税银额，均有大幅虚报！特别是去岁，上报税银激增三成，但市舶司记录显示，其丝绸出口量实则下降一成！其中近两万两税银差额不翼而飞！而王学士的妻弟，却在去年底，于苏州购置了一座价值不菲的园林！奴婢还查到，王学士近半年来，多次收受松江商人通过其妻弟转送的‘润笔’厚礼，价值亦有数千两！”
贪腐！关联交易！证据链清晰！
“好！两条大鱼，证据确凿！”林锋然拍案而起，眼中杀机凛冽，“立刻拟旨！着都察院、锦衣卫会同户部，即刻锁拿济南知府刘能、松江织造局管事太监（王守仁妻弟）进京候审！所有涉案账目、人证、物证，全部封存！此案由朕亲自督办！”
“臣（奴婢）遵旨！”徐光启和舒良凛然领命，知道一场朝堂风暴即将来临。
安排完查案之事，林锋然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块垒消解了不少。拿下这两个典型，足以让那些阳奉阴违、贪腐造假的官员胆寒，为新政的推行打开局面。
然而，前线战事的压力丝毫未减。蓟州方向的军报不断传来，瓦剌骑兵攻势凶猛，虽依托关隘暂能抵挡，但守军压力巨大，伤亡不小。也先此次东进，显然是有备而来。
巨大的压力让林锋然身心俱疲。他需要片刻的喘息，更需要来自那个独特视角的审视和提醒。他将“擒王”行动的初步成果、以及蓟州战事的最新情况，简要写了一份简报，再次让舒良秘密送至西暖阁。他想知道，在江雨桐看来，下一步该如何走，才能既巩固反腐成果，又不影响前线战事。
这一次，江雨桐的回信来得很快。锦囊中依旧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张小小的素笺，上面用朱笔写着两行娟秀的字：
“伐木先去其枝，掘根方绝其患。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陛下当以此为契机，明察暗访，辨忠奸，树典范，则新政可期，军心可固。”
林锋然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伐木去枝，掘根绝患”是在提醒他，拿下刘能等人只是开始，要趁势深挖，揪出背后的周廷儒等根子？“疾风劲草，板荡诚臣”则是建议他在危难时刻，不仅要清除蛀虫，更要善于发现和提拔那些真正忠于国事、有能力的官员，树立榜样，这样才能真正稳定人心，巩固统治。
这眼光，何其深远！不仅看到了“破”的必要，更指出了“立”的关键！林锋然心中叹服。的确，反腐只是手段，选拔贤能、巩固统治才是目的。
他立刻召见徐光启和几位他观察已久、认为较为干练正直的中低级官员，将他们充实到查案和新政推行的关键岗位，赋予实权，并明确表示，只要实心任事，必有重赏。同时，他密令锦衣卫，在监控周廷儒、王守仁等人的同时，也要留意朝中哪些官员在危难时刻仍能恪尽职守、直言敢谏，以为日后擢升之备。
就在林锋然内外并举，全力应对之际，两起案子的查办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都察院和锦衣卫的联合办案组雷厉风行，刘能和松江织造太监被迅速锁拿进京。初步审讯，刘能面对确凿证据，心理防线崩溃，对虚报粮款、贪腐受贿之事供认不讳，但一涉及到“打点上官”的具体人员和金额，便咬死不说，显然心存侥幸，或者说，对背后的势力极度恐惧。而松江织造太监则更加狡猾，百般抵赖，将责任推给下属和商人。
尽管未直接供出周廷儒和王守仁，但两条线索都已明确指向他们。朝野上下，已是暗流汹涌，人人自危。周廷儒称病不出，王守仁则在翰林院中沉默了许多。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蓟州前线再次传来惊天动地的消息！不是军报，而是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碎的蓟州镇守太监的心腹小太监，连滚爬爬冲进乾清宫，哭喊着带来的噩耗：
“陛下！不好了！蓟州镇守太监张公公……张公公他……他昨日巡视城防时，被瓦剌军中潜伏的神射手冷箭射中，重伤垂危！临……临危前，张公公交给奴婢这个……让奴婢拼死送回京师，面呈陛下！” 小太监泣不成声，从怀中掏出一个被血浸透、紧紧密封的铜管。
林锋然心中一沉，接过铜管，入手冰凉沉重。他示意侍卫将小太监带下救治，自己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开铜管的密封蜡。
铜管内没有书信，只有一枚……一枚半块虎符！看制式，竟是能调动蓟州镇部分精锐的兵符！另外半块，应在兵部或皇帝手中。虎符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张公公在临死前，拼死送回半块兵符？这是什么意思？是表示效忠？还是……暗示军中有人可能图谋不轨，需要皇帝直接掌控部分兵权？
就在林锋然惊疑不定之际，他的目光被兵符下方压着的一张小纸条吸引。纸条上字迹潦草，似是仓促写就，只有寥寥数字：
“小心……军中有鬼……兵符……恐有仿……癸卯……”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显然书写者已力竭或有变。
军中有鬼！兵符恐有仿！癸卯！
这三个词，像三道闪电，劈中了林锋然！蓟州镇守太监用生命传来的警告！军中潜伏着内奸！而且可能涉及兵符仿造！又是“癸卯”！
一股冰寒彻骨的危机感，瞬间席卷了林锋然全身！也先猛攻蓟州，不仅仅是军事行动，很可能还伴随着内应的阴谋！如果他们仿造了兵符，调动军队……那蓟州乃至京师的安危……
他不敢再想下去！必须立刻核实兵符真伪！清查军中内奸！
“传冯总兵（京营都督）！立刻进宫！还有，传旨兵部，即刻封存所有兵符档案和图样，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调用！”林锋然厉声下令，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颤抖。
然而，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呼喊声！一名侍卫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带着哭腔：
“陛下！不好了！西华门……西华门守将来报，刚刚有数百名太学生和百姓，聚集在宫门外跪谏！他们……他们打着‘清君侧、诛妖孽、正朝纲’的白幡，声称……声称陛下受奸人蛊惑，推行暴政，致使天怒人怨，边关失利！要求……要求陛下废黜新政，诛杀……诛杀蛊惑圣听的西暖阁妖女！”
（第10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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