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景象一变，是一片春光明媚的山野。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裙的少女，背着一个小小的行囊，正沿着山道艰难前行。她约莫十四五岁年纪，面容清秀，却带着营养不良的蜡黄，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如星。
在她残存的意识中，众人看到，她是一个孤儿，来自很远的地方。家乡遭了灾，爹娘都没了，她听说京城繁华，便想方设法，一路乞讨、帮工，想要去京城谋一条生路。
栖霞山是她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
她走了很久，又累又渴，远远看到山坳里有炊烟升起，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有村子，就能讨口水喝，或许还能讨到一点吃的。
她加快了脚步，走向那个看起来宁静祥和的小山村。
是泥牛村。
村口，几个正在玩耍的孩童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姐姐。她怯生生地上前，用带着外地口音的话询问是否能给点水喝。
一个孩童跑回家，叫来了大人。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手里还拿着一柄未完工的铁器，正是方错的父亲，名叫方牛。
当时的方牛，眼神还很淳朴，看着这个面黄肌瘦、风尘仆仆的外乡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姑娘，你是外乡人？怎么走到这儿来了？”方牛的声音粗犷，但语气还算和善。
她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恳求道：“大叔，行行好，给口水喝吧，我……我可以用力气换，帮您干活儿。”
方牛叹了口气，挥挥手：“罢了，谁还没个难处。进来吧，家里有口水喝。你叫什么？”
“小莲。”她怯生生回答道。
“你跟我来吧。”他领着小莲走进了村子。
当时的泥牛村，虽然贫穷，但还算安宁。村民们看到方铁匠带了个陌生姑娘回来，都好奇地张望，议论纷纷，但大多眼神还算正常，有好奇，有同情，也有几分对外乡人的审视。
小莲在方牛家喝了水，还吃到了方牛妻子递过来的半个杂粮饼子。她感激涕零，坚持要帮忙干些活计。方牛见她确实可怜，便让她帮忙收拾了一下打铁铺外的杂物。
记忆里，小莲对方牛一家充满了感激。她觉得自己遇到了好人，这个村子或许可以暂时落脚，攒点盘缠再去京城。
然而，好景不长。小莲在泥牛村停留的第三天，村里开始发生怪事。
先是村头李老汉家养了多年的看门老黄狗，在夜里莫名其妙地死了，尸体干瘪，像是被吸干了血液。接着，是村尾王寡妇家圈养的几只鸡，同样一夜之间变成了干尸。
恐慌开始在村民中蔓延。
“是山里的东西跑下来了！”
“肯定是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了！”
“以前从没有过这种事……”
各种猜测和流言在村里传播。而小莲这个外乡人的到来，时间点如此巧合，自然而然地，一些异样的目光开始落在了她的身上。
“就是她来了之后才出事的！”
“你看她那样子，瘦得跟鬼似的，眼神也慌慌张张的……”
“外乡人……谁知道是什么来路？别是带了什么晦气……”
愚昧和恐惧，开始催生恶意。一些村民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小莲，在她背后指指点点。方牛出面解释了几次，但收效甚微。就连方牛的妻子，也开始有些不安，私下里劝方牛让小莲早点离开。
小莲感受到了周围环境的变化，她害怕、委屈，却无处诉说。她更加努力地干活，想证明自己不是带来灾祸的人，但换来的却是更多的猜忌。
记忆的画面变得压抑。村民们的面孔在片段中闪现，变得扭曲而充满敌意。
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村里一个名叫“黑娃”的半大孩子突然病倒之后。孩子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嘴里念叨着“黑影”、“吃人”之类的话。
村里的赤脚郎中束手无策。孩子的家人急疯了，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小莲这个“灾星”。
“就是她！就是这个外乡女人带来的厄运！”
“把她赶出去！不然我们村还要死人！”
“对！赶她走！”
愤怒的村民聚集起来，围住了方牛家的铁匠铺。他们不敢直接冲击方牛家，因为方牛是村里最有威望的汉子之一，但要求他立刻交出小莲。
方牛试图阻拦，大声辩解：“跟她没关系！是山里的东西！我们得想办法对付山里的东西！”
但恐慌的村民已经失去了理智。
“方牛！你是不是被这狐狸精迷住了？”
“再护着她，连你们家一起赶出去！”
人群激愤，甚至有人开始扔石头。一块石头砸破了小莲的额头，鲜血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流下。
她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看着那些曾经给过她水喝、给过她饼子吃的村民，此刻如同恶鬼般狰狞。
最终，在巨大的压力和对家人安全的担忧下，方牛妥协了。
他脸上充满了痛苦和挣扎，但看着身边哭泣的妻子和怀里襁褓中的孩子，他低下了头，沉默地让开了身子。
那一刻，小莲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连唯一给予过她温暖的人，也放弃了她。
她被村民们粗暴地拖了出来，推搡着，咒骂着。他们不敢杀她，但决定用村里祖传的、对付“不祥之人”最“仁慈”的方式——举行“仙人祭”将她献祭给仙人，以求平息灾祸。
而所谓的“仙人祭”，就是将人投入村中央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据传，这口古井，是泥牛村建村之时，一位仙人留下的。若是遇到灾厄，只要向这古井投入祭品，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记忆的画面来到了那口古井边。夜色深沉，没有月亮。村民们举着火把，火光映照着一张张麻木或狂热的脸。
小莲被反绑着双手，嘴里塞着破布，她拼命挣扎，发出呜呜的哀鸣，泪水混合着额头的鲜血，模糊了视线。
她看向人群中的方牛，那个她曾视为恩人的汉子，此刻却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投下去！献给仙人！”
“保我泥牛村平安！”
在一声声疯狂的呼喊中，她被两个村民抬起来，狠狠地抛入了那冰冷的、黑暗的古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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